「谷兆,做人莫太贪心。」没有起伏的声线好像毫无预兆便结冰的河水,令一条腿已经踏进河的谷兆栗然发寒,到嘴边的话再也吐不出来。
由律刹罗身上散发的寒意来得快,消失也快。
「你要她嫁给我,也不是不可以。」他甚至微微翘起唇角,浅笑如沐春风。
「内院有的是位置,住一个还是住十个於我并无分别,但我亲外祖,亲舅舅也掂记着那些空位,还有我哥赏进门的贵妾,阿莺姑娘受不了委屈事小,能不能活……」
他嘿地笑了一下,眼前火光如霞,映得俊脸线条分明如雕,却浑无一点情意。
几句话说明了两件事,第一:离莺对他可有可无,第二:嫁给他,她只能屈居末座,无宠而终。
谷兆确实有与他亲上加亲的意思,但人家当面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了,就是嫌弃他的曾外孙nV,谷兆是要面子的,负手便走,跨步时见离莺还呆在地上,骂道。「还不走?留着做小妾吗?」
目送一老一幼狼狈而去,待背影消失,一直呆坐地上的狄容忽地开口。「大王收拾了恭叔王,打算如何处置我?」
他已经回过气来,但还是脸青唇白,一身狼狈,律刹罗彷佛根本不屑看他,垂首道。「两个选择,一:回到你的原主人身边;二:回到地上的洞去。」
狄容问。「大王,奴才到底做错甚麽?你为甚麽要这样对我?」千言万语yu说还休,只有眼泪滚过裹满沙泥的脸孔。
「这就b你妻子刚才更不如了。」律刹罗压眉摆手,厌烦道。「一?还是二?选吧!」
眼泪凝固在狄容脸上,如同一尊可笑的木像。
「大王……奴才一直忠心耿耿,你怎能……」
「忠心?」律刹罗嗤笑出声,迳自走到火篝前,将被夜风吹得僵y的手放在火上翻动烘暖,才缓缓问。
「你哪里忠心了?」
摇晃的Y影也掩不住俊脸上露骨的嘲讽,狄容伸出通红的舌尖T1aN过嘴唇,咽下一口沙泥,哑着嗓子开口。「奴才奉命行事,所有事……对你下壮yAn药,迷情香,全都……都是皇上命我做的,大王怪罪我……岂不是迁怒?」
律刹罗依旧以反问作答,意态豪矜。「是又如何?」
向左右打个眼sE,手下向狄容b近,狄容再也无法强作镇定,一个鲤鱼打滚避开他们的手,手脚并用地爬前。「大王,你不能杀奴才!大王,奴才侍候你十年了,相随至今,除了……那件事外,一直言听计从!」
两个蒙面人扯起他的腿向後拽,他发狂地踢腿摆腰,眼瞧着无法逃脱,急得口不择言。
「我是皇上赐的!你不能杀我!」
「我能!大巫见过皇后,断定她这一胎是男孩。」
律刹罗把被火烘得温暖的手举在面前,缓缓道。「无用之人,又知道皇上不能人道的秘密,你除了Si,还能有别的下场吗?」
不能人道——这个他俩兄弟拚命隐瞒的秘密,此时此刻竟被他如此随意道出,环绕在他腕上深紫近黑的珠子,像是一条冬眠後觉醒的毒蛇,钻出洞x展露毒牙。
狄容好像被咬住命脉,心中高呼吾命休矣,直到蒙面人把他抬到土坑边,他才清醒过来,十指拚命抓紧蒙面人的肩背,用力得在衣服上拖出抓痕。
「大王!大王饶命!大王饶命!」生Si存亡的一刻,他拚命大叫。「一!我选一!大王,我选一!」
律刹罗抬起手臂。
「停手!」短短两个字如天籁之音,在最後一刻救下狄容,重新被扔到地上的狄容手足并用向前爬,一直爬到远离土坑的地方,身T还是一直哆嗦。
律刹眺望远处,月满长空,秋山如妆,幽暗的眼瞳却只有那道与老树融为一T的孤影,狄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顷刻无法克制,露出又嫉又恨之sE,举起衣袖,抹乾涕泗纵横的脸,强颜道。「大王……奴才愿意去皇上身边……无论何事,奴才都会为大王去做!」
说罢,匍伏於地,重重叩首。
怦怦叩头声在半夜甚为响亮,一下一下叩进人心里,左右皆有动容之意,唯独律刹罗一脸心不在焉,指尖拨弄腕上手串。
「自作聪明!」
狄容愣住。
律刹罗说。「你是八岁入g0ng的,家里的父亲本是陈隋的一个读书人,因贿赂考官全家流放千里,在戎国无法谋生,只得把幼子卖进g0ng,以养活一家七口。」
狄容急忙道。「大王,奴才已经多年没有与家人联络。」
「是吗?」律刹罗摇摇头,漫不在意道。「放心,我没打算用你的家人要胁你,我瞧你们之间也不会剩下多少亲情吧?也不是人人都像……」
他向远处望去,忽然间把话拉回正轨。
「你调香的本事是跟着g0ng中一个老内侍学的,老人经历三朝,年轻时也为自己的主子娘娘做过不少好事,年纪实在大了,圣母皇太后恩赐他在g0ng中养老,你被派去侍候,你也是个伶俐的,竟哄得他收你为徒,把调香用毒这些g0ng闱手段尽数教给你。」
二十多年前的事竟被他查得如此清楚,狄容x膛捣鼓,小心翼翼道。「大王……皇上也知道奴才这些小手段,奴才去了……恐怕来不及为大王效力,便一命呜呼了……」戎帝X情暴躁,动辄因小事杀人,去他身边可b刀山剑树,九Si一生,他自然不愿为之。
「你不是为我做甚麽都可以吗?」一句便将狄容来不及吐出的话全部堵在喉头,来不及表忠,律刹罗又淡然说。
「我确实不是要你去皇上身边——我哥根本不会相信你。去他身边,你只有Si路一条,我何不现在就杀Si你?」
说话时微微抬起下巴,铺盖夜sE的眼底倒映繁星闪熠,背负双手随意立在那边,英俊如朗月入怀,巍峨似玉山将崩,看得狄容刹那失神。「大王……你果然不忍心看着我Si……」
律刹罗停在腕上的指尖一颤,别过头,直接了当道。「是长公主向皇上举荐你的,她近日忧思甚多,我留你一命,回她身边,为她解忧!」
狄容从恍神中清醒过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长公主?」
律刹罗说。「放心,到时会有人教你怎样帮她。」
狄容更加不明所以,六神无主之际,头顶忽然被Y影笼罩。
「她高兴了。我许你後半生安稳富贵!」
狄容心跳倏乱。
来不及细想,便见到律刹罗单膝跪在地上,与他平视。
「反之……」律刹罗止住话语,右手按上腰间弯刀刀柄,高大的身T如同一道砖墙,沉沉压将下来,差点让狄容透不过气。
「大王??」
「只要有了嫡子,皇上绝不会留一个知道他T力衰退,不能行房的人活着,就算你爬去出卖我,也只有Si路一条!记住,这个洞在等你!」
铿锵声中,他把指尖凌空一点地上的土坑,鼻梁旁深陷的眼窝里,眼珠光泽幽深,像出鞘的刀子,瞬间溢出浓厚杀意,狄容後背寒毛卓竖,r0U跳神惊,良久,将手按於身前,埋首伏地。
「奴才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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隼二走过来的时候,凤别正靠着树g闭目补眠。
「中尉!该走了!」
他睁开眼,见到离自己三尺的隼二,再顺着他背看过去,山丘上已不再热闹,火星从暗红昏橙的余烬里弹起,如同流火飞闪,令月下的长夜更显寂寥。
「中尉,大王在等你。」听见隼二的催促,凤别起身,拍一拍衣服随他下坡,经过火篝边时,脚步一顿。
隼二彷佛早准备,说。「翼王说让狄容自己想办法回去才更像。」
更像甚麽?凤别没有问,他并不想参予进这件事里去,抿住唇,不发一言地继续走,然而,如芒刺在背的视线始终挥之不去。
「你停在这里,别跟过来!」也不管隼二听不听他,说完便转过身去,一GU作气走到狄容面前。
「我有一件事问你!」
「妄想!」狄容双眼暴S厉光,一言一语都彷佛与他有着深仇大恨,凤别不以为然道。「不是我要活埋你的,你恨我g甚麽?」
狄容的回是直接对着他的鞋子呸了一口,凤别无言以对,只得直接拉开话题。「当年你下的药到底有多重?真的能令人完全失去理智?」
「当年?甚麽当年?」
「十年前。」凤别强忍屈辱,小声提醒他。「中秋家宴。」
「哦!」狄容这才故作恍然。「你是说那年中秋……翼王那时候非常不合作,已经拒绝过皇上几次,於是皇上命我在酒中加上壮yAn之药,然後,他在皇上寝g0ng又x1入了香炉里的迷香,两种药加在叠加在一起便是一头牛也会发疯……不过,我到底有没有下药?他是不是喝了?」他拉长尾音,故意停顿下来。
凤别明知他有心为难,然而自己的疑问确实只能从他嘴里得到真相,只得顺着他的意思追问。「你有下药吗?他全喝了吗?」
「我当然……」狄容说了几个字便停了下来,在凤别的注视里露出一抹洋洋得意。「我当然不会告诉你!」
「……」
果然如此……凤别自嘲地摇摇头,抬手,指住远处的矮树。「那里有颗树,我劝你找条绳把自己吊上去!早Si早超生!」
狄容十指收紧,抓进泥里,冷飕飕问。「说得轻松,若果是你,你肯Si吗?」
凤别皱一皱眉头。「你不是我!」
「你这J1AnNu都不肯Si,我为甚麽要?」
J1AnNu——促不及防地听见久违的称呼,凤别发觉自己的反应b想像中的更加平静,甚至耸肩笑了一下。
「至少一会儿我是骑马,你是走路的。」两根手指垂下前後移动,模仿走路的动作,JiNg致的眉眼角弯起似月,笑意顽皮。「细想一下,谁贱了?」
狄容咬住唇,鲜血几乎要从牙齿滴下来,凤别想了想,单膝跪在地上,与他平视。「都甚麽时候?你还要和我b?」他是真的不明白,都被活埋过一遍了,还作甚麽春秋大梦?
松开被咬得红朣的唇,狄容恨恨道。「小瞧不起人了!我为甚麽不能和你b?旁人不敢说,你以为就没有人知道吗?你是甚麽出生?南楚的奴隶,凭甚麽做尊兄王妃的养子,凭甚麽大王青眼有加?」
环视左右无人,隼二又真的没有走过来,甚至走得b刚才更远了一点,凤别顿然放下心来,故意气他。
「就凭我娘把我生得好,就凭我下面b你多几两。」
「J1AnNu!你就是有运!」狄容刹那激动起来,泪花泛上眼珠,在眶里打滚。「我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我娘亲也是清白人家出身的,若非时运不济……」
凤别索X帮他把话接下去。
「你生得也不错,若非时运不济,律刹罗肯定看上你了!」瞧见狄容被他呛得脸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他心里特别舒爽,拍一拍大腿起身。
「成吧!你继续作梦,不打扰了!」
「你!凤别,你给我等着,你今日害我的,我必定千倍万倍回报……」
或许发泄过後心情好了,凤别停下脚步来,侧一侧头,轻轻说。「今晚的事与我无关!你也不想想律刹罗为甚麽要把恭叔王的曾外孙nV赐给你?他真的不知道她的身份吗?当然不是!他不乱点鸳鸯,恭叔王怎会来求他?他一招顺水推舟,成功教训长公主,分化恭叔王,愁了太子博,你我只不过是附送的小菜而已!」
从眼角瞟到狄容嘴巴瞪圆,一脸苍白,他又想了想,说。「我好心告诉你一句实话,他看不上你!他是王孙,骄傲自负由一出生便刻印在他骨子里,别说是你一个阉人,就算你那名义上的妻子,他都看不上眼!」就连我,我也不知道他看上我甚麽……最後一句隐没在唇边,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那天夜里回到猎g0ng的床上,他作了一个梦,梦回往日楚g0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