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站立的蒙面人默默算着数，他的一个同伴跪在昏迷的狄容身侧，已经拉下面巾，不停往狄容嘴里渡入空气，交叠的手掌也一下一下按压他没有起伏的x膛。
去到三十下，狄容还是没有活过来的兆头，蒙面人的手脚慢了下来，看向坐在後方的律刹罗。
律刹罗垂敛眼睛凝视手腕，心思似已飘远，在他右手边七、八步外，一个同样坐在石上，身穿着蓝缎福寿纹锦长袍，手握木杖的老人目不转睛地瞪着地下，从他背後，传来一把轻细nV声。「Si得好！」
众人更加沉默，片刻後，双膝跪地急救的人忽然大叫。
「有气了！」
众蒙面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细微的律动从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身躯传来，平静的x膛开始急速起伏，狄容眼皮抖颤着睁开。
「咳咳咳咳……啊！」覆盖着全身的泥沙好像乾枯的面粉随着他撕心裂肺的咳嗽，从颤抖的身T咻咻落下，彰明他活过来的事实，失望在律刹罗脸上一闪而逝，喃喃自语。「难道真是……命中注定？」
秋寒风冷，静夜山空，但容许伤感的空间也只有这麽一息。
「不！」眼见狄容活了过来，老人背後的nV子无法自制地发出悲泣。
「翼王，你叫我们来瞧他Si，现在又救活他，你到底想怎样？」娇婉清脆的声音充满恨意，律刹罗瞥眼。「他若Si了，你打算守寡？」
视线穿透Y影，并不凌厉，如夜sE一样昏暗沉闷。离莺——充作乐姬，实为贵nV，却被迫下嫁狄容的阿莺姑娘，顿然张口结舌，手足俱软，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背後的老人。
「曾外祖父……」
坐在石上的谷兆霍然而起，脸容苍老，身材瘦小，却气势磅礡。「荒谬！我堂堂恭叔王的曾外孙nV岂能为一个内侍守寡？」
声如洪钟，叫四野俱震，然律刹罗将眼光落在这位恭叔王身上，还是冷冷淡淡。「不用守寡，他未Si。」
谷兆眯起老眼。「翼王，你该不是要我曾外孙nV一辈子跟着一条阉狗吧？」
闻言，律刹罗还未回答，离莺已经花容失sE，惊呼道。「曾外祖，我不能一辈子留在他身边！我受不住的！」
谷兆自是心痛不已，抬头却瞟见律刹罗目视远处，一副心不在蔫的模样，满腹怒火刹那炽热。
「翼王，立即杀Si这条阉狗！还我曾外孙nV一个清白之身！」
律刹罗还是一句。「人Si了，她守寡吗？」
离莺呜的一声哭了出来，谷兆气得吹胡子瞪眼，手指捏住木杖用力得发出吱声。
「律刹罗！我毕竟是你的长辈！你父皇在生，见到我也得叫我一声叔！当年圣母皇太后……」
「圣母皇太后对恭叔王甚为赏识！」律刹罗打断他的话。「你一直是圣母皇太后忠实的臣子，她已经不在，但是你依然是皇上与我所余无几的长辈，如你所言，连我父皇也得敬你三分，为人子者又岂能不敬？」
俊美的眉眼如流水穿过宽敞的小溪，无波无纹，却透着渗人的寒意，谷兆恍然而悟，脸sE十分难看。
「翼王，原来你计较着圣母皇太后……你代皇上找我算帐来了……当年……当年……」一口凉气噎在喉咙，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律刹罗不慌不忙道。「当年若不是各位长辈作主，我哥岂能坐上皇位，还平白得到敬博这麽一个好继承人。对恭叔王和各宗亲，无论皇上，还是我心中都只有感恩。」
他这些年以皇弟之身四出征讨，权势地位早已凌驾於渐渐退出朝野的众老王之上，哪怕是睁眼说瞎话，谷兆一时间也不敢反驳，气结之下，连讲了三好字。
「好！好！好！你……你以为我站在敬博那边，来找我麻烦了！」谷兆恨得咬牙切齿，终於与他扯破脸面。「戎国不是你们兄弟可以只手遮天的，战功彪炳的大有人在！若你以为我老了，大不如前，我大不了把事情闹大，召开额别台大会，请尊兄王，敬兄王还有各部首领来作主评理！」
「非也。」律刹罗对他的要胁置若罔闻。「我没有找你麻烦，长公主送我一个乐姬，我把乐姬转送给内侍，就算其中有误会，也错不在我！你若不信，可问问她，有没有假扮乐姬？有没有对我说出真相？」
一直啜泣的离莺听见这话，明眸内除了伤心失望外，更多的是恐惧愤怒，曾经的如意郎君对她而言只怕已变成凶兽一样的存在。
律刹罗当然不会在意别人无关重要的想法，仅用眼尾瞟了她一眼，便重回谷兆身上。「恭叔王，你家小姑娘以贵充贱，确是闻所未闻，你要叫齐大家来看看新鲜？好！我同意！」
离莺眼前发黑，双腿一软，整个跌倒地上，连滚带爬到谷兆身边，抱住他的腿恳求。「曾外祖，我不能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走开！」谷兆近日因为她的事，已经沦为显贵间的笑柄，这时更是怒从心起，一手把她推开。「都是你！与你娘自把自为！妄想飞上枝头！自讨苦吃！若我一早知道，索X把你打Si！免得丢人！」
离莺倒在地上，转头便爬过去他身边，泣不成声地恳求。「曾外祖救我……救我，瞧在母亲份上，你一向最疼Ai她了，救救我……」
骨内至亲如此苦苦恳求，谷兆也难免心痛，又恼又恨骂道。「蠢东西！」
「曾外祖……」离莺抱住他的腿哭，泪流得久了，脸上留下两道苍白的水痕，仰头道。「曾外祖，你不救我，我只能Si了。」
杜鹃啼血，哀鸣而终，这位年不过二十的少nV泪尽後，唇角竟也落下一缕鲜血，显已哀伤绝望至极，谷兆看着她半晌，倦怠地闭上眼睛。
他不说话，律刹罗也没有开口，四周只余急速的呼x1喘气。
「翼王。」谷兆沉默良久，睁开眼，混浊的眼珠与律刹罗对视。「你不是会与nV子计较的人，一开始，你的目标便在我身上吧？」
律刹罗避而不答，却道。「既然是误会。你把她领回家，我赔她五百头牛羊，再加上中京的房子，良田商铺，如何？」
离莺先是眼神发亮，但见谷兆竟没有立答应，顿然焦急不已，她不敢催促，只得紧张地看着谷兆。
谷兆沉Y半晌，问。「翼王如此重礼，我该如何回报？」
「倒也不必。」
律刹罗说完，便瞧见谷兆的表情，他棱角分明的唇顿然翘起一抹弧度。
「我若提甚麽，岂不是坐实了你的误解，以为我设局就是要计算你？」
谷兆重重呸了一口。「难道你要我信那一夜只是你一时糊涂，才把离莺许给内侍？翼王，你分明是一直等着我入套！」
虽然年老T衰不b当年，头脑倒算清醒，毕竟在朝堂打滚几十年，就算是一头猪，也是一头成JiNg的猪，律刹罗心里冰冷，嘴上淡淡问。「恭叔王要把她领回去吗？」
谷兆的脸sE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却一直没有开口答应，律刹罗今夜心情本来就不好，耐着X子与他周旋这麽久，见他当断不断，眉心一皱，终於显露出一丝厌烦。
「你不领情没关系，你曾外孙nV便留下吧，与阉人为妻，倒是可保全她一辈子清白！」
「翼王！」谷兆怒吼到一半，瞧见他如冰似塑毫不动容的脸孔，不由自主咽下声音。律刹罗冷嗤一下，挥挥手。「请吧！」
谷兆徘徊不去，半晌咬紧牙关，指住狄容。「这条阉狗得Si！」
律刹罗不置可否，只道。「我再送她二百奴隶，三百府兵做嫁妆！」
放眼戎国就只有背靠蔡靱部的律刹罗能够有这麽大的口气，足足五百人力，其中还有三百是兵籍，就算为公主添妆也不失礼，谷兆呼x1瞬间沉重，吊在半天的权衡终是被沉沉的利益坠向一方。
「很好……翼王果然出手宽阔绰，不同寻常……」
终於讲妥了！律刹罗眼中JiNg光一闪，正感满意，忽然，谷兆不知想起甚麽，x1口气看着他。
「翼王豪爽，何不再答应我一件事。长公主与我的孙nV商议过，大家亲上加亲，阿莺嫁给……」
话到一半，律刹罗便抬头来，眼如锋寒利箭，遽然刺穿他多话的喉头。
「谷兆，做人莫太贪心。」没有起伏的声线好像毫无预兆便结冰的河水，令一条腿已经踏进河的谷兆栗然发寒，到嘴边的话再也吐不出来。
由律刹罗身上散发的寒意来得快，消失也快。
「你要她嫁给我，也不是不可以。」他甚至微微翘起唇角，墨发红唇，容sE极俊，谷兆，甚至离莺一时间都彻底忘记恐惧，瞪眼呆视。
「内院有的是位置，住一个还是住十个於我并无分别，但我亲外祖，亲舅舅也掂记着那些空位，还有我哥到时赏进门的贵妾，阿莺姑娘受不了委屈事小，能不能活……」
他嘿地笑了一下，眼前火光如霞，映得俊脸线条分明如雕，却浑无一点情意。
几句话说明了两件事，第一：离莺对他可有可无，第二：哪怕她嫁给他，也只能屈居末座，无宠而终。
谷兆沉着脸转身便走，跨步时见离莺还呆在地上，骂道。「还不走？留着做小妾吗？」
目送一老一幼狼狈而去，待背影消失，一直呆坐地上的狄容忽地开口。「大王收拾了恭叔王，打算如何处置我？」
他已经回过气来，但还是脸青唇白，一身狼狈，律刹罗彷佛根本不屑看他，垂首道。「两个选择，一：回到你的原主人身边；二：回到地上的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