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选篇之二》炎如月sE
抵达北辰时已接近破晓，一大清早想当然尔没有什麽太大的排场，只有一名全身黑衣的领路人驾着马车前来迎接，景炎此行被认定是前来监督（慕萤会说是监视）北辰君的，一个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要父亲派人过来监督？呵，真是可笑！
景炎谢过护送前来的护卫及军人们，身为千面的明净担心得直低声问：「大人，我同您一同去过再回去吧？」
景炎摆摆手，示意不了。大家连夜送他到这里想必都累了。道了谢後上了马车随即将帘子放下。
马车缓缓向前离去，雪堆铲得乾乾净净的道路尾端，留着明净与其他军人们鞠躬致谢的身影。
此刻慕萤正坐在大殿之上，翘着脚等着看看来的火神官是何许人也。
慕萤正值十七八少年之龄，浓眉大眼，眼神还带着些稚气，他不似父亲慕慈那般一身华衣，贵为北辰君，却不是真王的慕萤相当识时务，长年以千面一般的黑蓝染长袍穿着，亦不像慕染太子那般戴着h金南天竺头饰，仅仅以青带高束马尾轻松自在，乍见还以为慕萤与一般千面无异。
冷峻的外表下，愤怒暗cHa0汹涌，慕萤怨怼父亲临Si才愿意派人来，什麽意思！就分明是把人霸占到Si才要放手的意思不是吗？他需要神官来巩固他岌岌可危的政治已经讲多久了？现在父亲却是等自己Si了才把人让出来，若不是父亲早点Si了，那两个天选之子说不定都老到无法修道了！
慕萤完全无法感受失去父亲的悲伤，不，从以前开始他就没有＂悲伤＂这样的情绪，他心中有的只有抱怨、怒气以及无止尽的负面想法。
若不是发现了两个天选之子急需要火神官的训练，他那英明（自私）的父亲应该会更迟把人派来！一定是这样！思来想去，横竖父亲对他就是这麽自私消极，他一个人从底层开始拚搏到现在，父亲没有理由不知道。
呵，说不知道，可真是天大的谎呢！
慕萤腹中一阵翻滚，快要填满的压力想要宣泄，他压住自己发抖的手，忍耐忍耐忍耐…不断地在心中覆诵，晚一点就可以解脱了！他身後的侍从见状，立刻凑近耳朵安慰他：「这场面会不会太久的。」
领路人先行走进大殿报告道：「启禀殿下，南云的火神官大人到。」
其余集合在殿堂里的人无不在这清晨时分瞪大疲劳的双眼等着传说中的不速之客是谁，根据报告，那人应该至少五十多岁、是个中年男子，谁知来人一头月银sE长发、穿着一身黑袍黑靴、飘飘然的红sE轻纱、顶着一张二十多岁的白净脸蛋进来，吓坏了整个殿堂里的人。
这人有五十多岁？这人不是景炎大人吧？
据传南云神官因修练多数长命百岁，但驻颜有术乃少数…，北辰从来没有正式的神官官职，如今一见大开眼界。
现场开始传出细语声，多数是质疑景炎的来历与和外貌，慕萤听了很是不快：「你是谁？我所知道的景炎已经至少五十多岁了。」
这人年纪说是红祭司或是门生还说得过去，父亲莫不是欺骗他吗？连Si了都欺骗他？慕萤抓着石椅扶手，怒得像要将扶手抓裂，两排的牙齿咬得Si紧，心想这人若真是半调子那就杀了他切碎喂狼！
景炎躬身作揖礼道：「回殿下，正是景炎。」
景炎抬头正视慕萤，慕萤这回见这人瞳sE特别，兴致燃起多看了一会儿。眼前这人不仅根本不是五十岁，二十多岁的脸蛋也就罢了，还特别标致，但并非nV人那样柔美的标致，眉宇之间有着少年的骄傲，睫毛如扇，半掩时一池秋水，抬眼时冷若冰霜。他有着自己至今见过的男男nVnV没有的气质。
脱俗超然。
他不是人。
这人的脸并非天生。
慕萤弓起上身，一挥手让厅堂内其他人不相g的人先行离开，一大清早他也不想要那麽多人在这里熙熙攘攘，留下的只有景炎、慕萤以及那领路人共三人。
「你会化形？跟我一样？」确认大家离席後慕萤问道，接着将自己的真身现给景炎。
眼前慕萤的真身竟是只有十多岁左右的小少年，然而他却能成功化形成一个成年男子，年纪轻轻便能如此，令景炎不禁感叹其母亲粼粼的优秀血统及其师父的教导。
「在下无法化形，容貌是修道维持而成的。」景炎恭敬答道。
「父亲说你会将我当成门生？我也可以学这个罗？」语落，慕萤指了指自己的脸。
「回殿下，是以门生为名教育辅佐。慕萤殿下若是此後潜心修练化形术亦能以化形取代本相青春永驻。」景炎回道，见慕萤真身竟然是个孩子，再度思考一遍慕慈说的话之後景炎想通了。原来如此。
慕慈陛下早知道慕萤还是个孩子。
「景炎大人的头发和瞳sE是怎麽回事？实际年纪已大？但是发泽亮滑，恐怕不是因为老化吧？」褪下自己的少年化形後，慕萤连说话的口气语调都变了，表里如一，如今看来只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
「回殿下，瞳sE乃天生，发sE因事故，微臣曾不小心跌下修道山过，经过火炎，成此发sE。」景炎看来并不冒失，却说着看似冒失的故事。
冒失，却是真的故事。
慕萤听了对景炎更加好奇了，怎麽会有人跌入那传说中的火山之後还能活下来？
「你说说看修道山里有什麽？南云是什麽样的地方？」慕萤继续问道。
正兴头上时，身旁的领路人突然开口：「殿下，该休息了。」慕萤看着领路人，以他本相仍属孩童之脾X与职等大可不必听从一个领路人所说，然而慕萤却顺从地应了声「好罢。」
景炎并没有错过两人如此微妙的互动细节。
清晨突来的临时议事速速结束，慕萤起身离席後，景炎见那领路人也正要跟着离开，开口唤道：「粼粼夫人，是您吧？您才是真正代替慕萤推翻阎氏的人。」
那领路人背对景炎定着不动。
「所以才会默默无名地拚了那麽久、隐瞒慕慈陛下，因为您完全化形成少年的慕萤殿下，对吧？慕慈陛下直到慕萤殿下推翻阎氏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不愧是粼粼夫人，我应该早点想通的。」景炎笑道。
领路人将头转了过来，淡然一笑。脸上的皮肤开始溶解似的化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三十多岁的nVX脸孔，那脸孔景炎见过，面容JiNg明伶俐，凤眼明亮，数年未见依然是盘发整齐一丝不苟，正是曾与景炎有过一面之缘的千面――粼粼。
「我才想说，不愧是景炎大人，这麽快就看出我是谁了，原谅我这模样并非本相，虽说本相不是老到不能看，但我还是习惯这个模样。」
「殿下知道吗？」
「那小子当然知道，但为了他的前途，不能说的。现在我还常常化形成他处理国事呢，对那孩子来说，那些事还太难了。所以先提醒你，有时候你看到的慕萤，可能是我。」
「这可伤脑筋。」景炎笑道，一面缓步靠近粼粼，「粼粼夫人至少教我如何分辨您和慕萤殿下的少年形态吧？相信您也是不放心孩子才会化形成他处理国事，我跟您一样，不是很放心相信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以後若有什麽事，我希望先和您商谈。」
只见粼粼妙龄nV子的脸孔又开始溶解重组成慕萤十七八岁时的面孔，景炎见了惊叹不已，竟然是和殿堂之上小慕萤所化形成的少年慕萤一模一样。技术JiNg湛到连景炎都怕有错认的可能。
少年慕萤一面走一面说，「看好了景炎，我只告诉你一次。化形最大的破绽就是眼神，所以聪明的千面都会选择化形成低调不引人注意的陌生人，若是化形成周围的人除了必须要有很好的演技之外，眼神也必须模仿。小慕萤现在还处在眼神有破绽的地步，除此之外，就我所知伤口是最难化形的，几乎不可能，任何千面只要身上有伤就不可能化形成自己完整的样子，也不能化形成有伤口的其他千面或人。」
「您说的是？新伤口还是伤疤？」
假慕萤将自己手指着自己耳朵，「我有耳洞，但小慕萤没有，其实小慕萤也穿了耳洞就会跟我一样了。对许多道行高深的千面而言，伤口得伤害自己才有，无法化形，不过就算在自己身上做了一样的伤口也很难一模一样，更别说化形，听说有种叫做半化形术的术法能复制伤口、修复伤口，但失传了。所以从古至今，几乎没有千面化形成有残缺、皮肤明显有伤的人。千面只能化形成完整的样子，从头至尾。」
「阎氏里有很多千面，北辰本来就是水神官血缘的源头，若是你怀疑有千面化身成你认识的人接近你，若无法分辨眼神，就先留意原本认识的人有没有什麽伤口或疤痕吧？长年征战之人，身上多少是有伤的。」
「我知道了，谢谢您，粼粼夫人。」景炎点点头，一面仔细注视着粼粼的耳洞，心想下次见到慕萤便得以此线索辨认。
「对了，我身为领路人时的名字叫做夏江。别让我漏馅了。」粼粼不忘在临走前吩咐道，瞬间又将慕萤的脸退去，换成领路人的脸皮，而那张男相脸皮平凡无奇以致毫无记忆点。
夏江不能被记得也不需要被记得，低调再三，亦不需说什麽话。
「好的，知道了。」顿了顿，「夏江先生可知道天选之子的事？」
夏江闻言转身，「景炎大人後天一同动身？经过一晚舟车劳顿，今天先休息吧，後天准备马车为大人带路。」
「好，就这样吧。」景炎道。
夏江躬身，「那麽我带您到房间罢，今天请好好歇息。」
景炎点头，跟着夏江往北辰殿别馆走去。
隔日一早，才刚醒来景炎便发现房内不知何时已出现一件新的红sE官袍与红sE纱质氅衣，官袍上金h丝线於肩部绣着代表着慕氏的南天竹、下摆则是以深红丝线反着刺绣、状似火焰的红藤花───这红袍和他在南云所穿的一模一样，穿上时触觉料子也是相同的。
藤花常见花sE主要为紫，但景炎家系以另一品种红藤为标记，红藤状似延烧向上的火炎，是他的母亲将这样的红藤订为血缘之花。
想起母亲，总能让景炎失神。
景炎的视线凝在铜镜上，目光如冰，若有所思，以红袍遮挡着的薄唇扬起淡笑，倘若是不将双唇的微笑遮挡起来，那双冷灰瞳眸不完全是冷若冰霜的，那微笑甚至能使眼神的冰霜化开。
回过神，景炎心道一定是粼粼夫人让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