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烫-」他低声喊着,即使包着一层厚纸,手指仍受不住热度一点一推轮流捧着,嘴巴更是不停对手中热包子猛吹气,四颗包子在手掌中推挤弹跳,蒸气袅袅、香味扑鼻。
「小心点儿拿啊!」小贩热情地对他叮咛一声,转身便朝其他客人招呼去。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两颗包子,顶着寒风小碎步往茶栈走去。
他和师父两人云游四海,今个儿来到这小镇。这小镇不大,大街三条多一些,小巷弄有十来条,算这房子数,镇民大大小小可能千余人。不过这镇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栈、r0U摊、蔬果、吃食、布店、服店、竹器、刀店什麽都有,就连猪圈都b房子大些。
他喜欢r0U包,那带嚼劲的老面皮、四溢的r0U汁,加上那口齿留香舌尖甘甜的猪r0U……天啊,他真的太喜欢r0U包了,走在路上用鼻子一闻就知道眼前那蒸笼内有没有r0U包。
他买了四个,师父是rEn,吃的多,分两个,而他八岁,虽然有一个便足,但买三个,师父每每把那第三个r0U包塞给他吃,师父自己饿肚子也要他吃多些。之後他就学乖了,一次就买四个,师父也是厉害,云游四海、说道算命解惑、偶尔帮达官贵人用气功调个生息,人们就送上大把碎银,甚至有些人给了金粒。
他也想向师父这麽厉害,他要把师父的知识都学过来,噢,还有剑术,师父的剑术也很厉害!
「叽-」猪圈里大猪长叫一声x1引他注意。
这猪圈不小,里头百来头猪跑不掉。
两名男人走出猪圈,笑着谈论什麽,早先他去买包子时,也有几名男人走进去猪圈。
「那家伙还真乖啊!」
「我看是被玩傻了吧!」
是揶揄抑或是讪笑他不清楚,不过男人们那表情他不喜欢。
然後,他又看到一名男人进去猪圈。
寻常人家不喜欢猪,常说猪臭。那臭味他不讨厌,甚至有些怀念,那是家乡的味道。
他小时候家里养猪、养J、养鱼,甚至有几头羊和几头牛,家里的猪圈b这儿的小些,猪圈的工作,不需要这麽多人,像他这般大的孩子挑几担馊水、扒个粪送下鱼池里,然後养J、放羊、牧牛,还有时间偕三、五好友去田里偷摘别人家的瓜。
啊,不过母猪Si在猪圈里确实会需要很多大人,衔血、切r0U什麽的。
不过……那些男人手上没r0U,身上也没沾血。究竟能做什麽?
他有点好奇想探个究竟,捧着r0U包,大喇喇地靠近猪圈。
透过漏窗墙,他看到几个男人围在猪圈角落,他们全都低头看着下方笑闹着,那下面似乎还有着什麽。
什麽东西这麽有趣?他好想知道啊!
「嘿!你小鬼!做什麽!?」身後谁人凶煞般大喝,他吓一大跳,手上包子掉到地上,还好没掉到猪圈里。
他心脏砰砰然,赶忙捡起包子回头瞧是谁。
「贼头贼脑!是要偷猪仔吗!?」那大人吼着。
「不、不是,我只是路过好奇……」
「好奇什麽!?这不是你小孩子能看的事!」
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事?喔,那应该是母猪Si了,在切r0U。之前爹、娘解母猪时,也都不让他看,虽然……他那时还是偷看到了。
噢,糟了,包子不再热腾了,得赶快给师父,x1收蒸气水的包子会没那麽好吃。
「对不起。」他喊了一声万能三字後小跑步回到师父那儿。
师父正在茶栈喝茶。师父也是了解他,茶栈只有馒头和大饼,而他又大老远闻到包子香,便让他去买包子。他那时可能只差口水没滴到地面。
「回来啦?」师父温柔地问候。
「嗯。」他点点头,打开纸瞬间呆愣。
「怎麽了?」
方才掉到地上,包子上沾到泥沙了……
「什麽事情让阿震将最喜欢的包子摔到地上啦?」师父在他错愕未回神那片刻,抢走最上头沾上沙子的包子,拍了拍,一口咬下入嘴。
「师……」是他的疏忽,怎麽能让师父吃泥沙包子!
「无事。阿震还没说,什麽事这麽惊讶?」
「也不是惊讶……那边转角儿猪圈在解母猪。」
「解母猪?」
「嗯,之前家里母猪突然Si掉时,爹娘会把母猪像r0U舖子那样自己解了。虽然母猪Si了很可怜又很可惜,不过家里会把r0U做成乾,还可以吃到猪r0U和很多包子,我很喜欢,如果母猪还软的,血放出来还可以做成猪血小米糕,先蒸过再用猪油炸了,非常好吃,若没有解母猪,就只有过年吃得到猪r0U。」他很怀念那到处撒野的日子,只是他已无家可回了。
「是吗?」师父点点头,表情有些怪异,他一眼便知师父有心事。
「对不起。」
「不必抱歉。」
他们默默吃着包子,一旁歇息地的镇民开心聊着,声音不大不小,他恰巧能听到。
「等会儿要去猪圈吗?」
「去!怎麽不去!」
果然,虽然母猪Si了是难过的事,不过大家有r0U分,也不会太难过。
「欸嘿-今天听老林说啊,学乖了!都不挣扎闹腾呢!」
……欸?母猪都Si了,为什麽会挣扎?噢,可能是小猪,有时候小猪很黏母亲。可是……学?他们在训练小猪吗?好厉害啊!
他眼神不禁飘向那二人。
「这真是!还真不知道什麽时候前面才能开荤,竟然有人说要等大点!」
「你这Si鬼,想要就直接牵回家呀!」
「怎麽能?这可是大家的,偷牵回去你能忍多久?」
喔,他们在讨论牵猪公啊。
「不能忍不能忍,不过老林也真是,後头一天就C开了前面还留什麽雏?」
雏?那是什麽?雏鸟他倒是听过,小猪公有用雏这个字的吗?
他的好奇、他的专注,终於惹来那两人注意。
「这孩子,看什麽?」
「你们在训练小猪公吗?好厉害,猪真的很聪明,我以前也训练过,不过那小猪公坏Si了!还会偷拱我PGU!」
两个男人各自倒cH0U了一口气,互相瞥了一眼,挠挠头道──
「对、对,我们在讨论训练小猪公,以前那小猪公坏Si了,还会咬人,现在学乖了,可惜还太小,再大点就好了!」两个男人不停乾笑。
「猪圈那边可能在解母猪,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猪血小米糕?」他好想吃啊!好怀念娘做的猪血小米糕!偏偏猪血小米糕不容易见到,方才r0U舖或包子店附近都没看到。
「可、可能不行,不说了,我们要先走了。」另一个男人说到,拽着隔壁那人离了茶栈。
他目送两人离去後,发现师父不闻不动、静不作声,甚是怪异。
「师父,怎麽了吗?」
「你在这里,师父去去就来。」
「好。」
师父不知何时吃完包子,神sE惶然地匆匆离去,他本想跟去,但……他是听话的孩子,对於师父的命令,他不容自己违逆。
他吃完自己的份儿,倒了茶,不一会儿无聊极了,从行囊中拿起师父给的书卷,边读边用手指练写字。
「天将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T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X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虑……」
还写不到一回,师父便匆匆返程,不仅如此,师父怀中还多了一个孩子。
他不明所以,歪头看着师父、看着那人儿。
师父用下巴一指,他便明白──要启程了。
他赶紧收拾行囊,随师父脚步离开镇上。
师父抱着那孩子带他来到附近树林,师父让那孩子倚靠着树,看那孩子身形,肯定b他小许多,而且……有种说不上的可怜──蓬头垢面、满身猪粪臭,树林枫都红了,这天气不仅没衣没衫,身上竟只罩了件rEn的破袍,腰带肯定是从袍衣摆撕下的,两条腿没K子也没鞋子,更奇怪的是……那孩子双眼无神、没有聚焦,就连师父拼命呼喊,都不见他半点儿回应。
「孩子-听得到吗?孩子-」
「师父……他是?」他不禁问。
「他……」师父踟蹰了一会儿,才道:「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他刚刚在猪圈?」那孩子身上的猪屎是新鲜的,他肯定不会Ga0错。
「……对……」
这身上的味道,肯定在猪圈里有好一阵子,可是,他刚刚没看到这孩子。
「孩子,没事的,我帮你输点气,你会好过些。」师父将双掌分别抵上那孩子的心口与腹部。
师父运气了一分时间,那孩子突然反呕,呕出的不仅只胃里酸水,还有一沱又一沱r白sE泥水,白sE泥水偶有透明处,整T像蛋白黏稠,还混着老旧铜钱味。
「这是什麽?」他看不懂这东西。
只见师父深x1了一口气後沉默不语。
他也是明事理的孩子,既然师父不想答,他也不会追问。
他从行囊中找出一块布巾,倒了些水润Sh,而後帮那孩子擦脸。擦完脸又擦手,不擦还没发现,一擦底下青红瘀肿都尽现无遗。那两只细细的胳膊大大小小瘀青近十处,怵目惊心,可以看得出那是大人手指用力捏出来的痕迹。
擦完手,米hsE的布巾已呈深土sE,他洗了净些,又帮那孩子擦脚,腿肚也都是瘀青。
那孩子不仅头手、小腿,连x口和腿根都抹了猪屎,不过膝盖以上……随意碰触似乎有些不礼貌。
过了一炷香时间,那孩子双眼才开始有神。他也擦完了,而那布巾已完全成为深土sE,恐怕难洗净了。
他打开行囊,想帮那孩子换衣服,又觉得没经过人家同意随意解腰带很不礼貌。
「孩子,好点了吗?」师父收手後再次说道。
这回,那孩子仰头看向师父,那孩子似乎没注意到他,只看着师父。
「会说话吗?」师父问。
他孩子张了张嘴,yu言又止。
「听得懂我说的话吗?」师父又问。
那孩子没点头也没张嘴,反低下头瑟瑟发抖,不知是不是错觉,有点像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会冷吗?我这有衣服,虽然大了点,不过能暖和些。」他掏出衣服放到那孩子腿上,虽然会沾屎,不过他不讨厌猪屎臭。
见那孩子没反应,他又问:「会自己穿衣服吗?」
那孩子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回看腿上的衣服。
他不懂那孩子在想什麽,不过这可怜的孩子,不会说话、又从猪圈出来,恐怕是小乞儿,肯定没穿过正经衣服,Ga0不好不会穿。
「我帮你穿好了,失礼了。」他一把将那孩子身上的破袍拉到肘间,用Sh布胡乱擦了一下,拉出手,引导那孩子把衣衫穿上。
那孩子很乖,任他引导,抑或说摆布。穿好上衫,他替那孩子套上K子,最後解开破衣带、扔了外袍,又套上外衣,可惜他没有多余的腰封,只能给这孩子上腰带。
呼,这下终於能看了。肯定暖和多了,不会再发颤了吧──他才这麽想,那孩子又瑟瑟发抖起来。他深x1一口气,脱下他的外衣罩在那孩子身上。
那孩子一愣,握着外衣抬头直盯着他。
「还会冷的话,就只剩行囊布了。」
「没事儿,我这儿还有外衣,可以当你的外袍。」
「我师父很厉害喔!又是个大好人儿!」
那孩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师父,这回终於开了口──
「好……人……」
「是啊!大好人!师父还救了我唷!」
或许是两人年龄较近,那孩子对他的话有所反应。而师父也发现这点,不打断,让他自由说。
「救……」
「对啊!救!师父把我从坏人手中救出来!不然我可能已经被断手断脚、凌nVeSi了呢!」他肢T并用,让事情看起来很夸张,甫说完,他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孩子把自己缩成一团,浑身颤抖不停歇。
他……他是笨蛋吗!这孩子身上青一块红一块,肯定也是被nVe待!而且是刚刚被nVe待!他怎麽能说这种话让这孩子想起来!?
「没事的!有师父在!有师父在!不会有人伤害你!」
他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这一下吓得那孩子更加惴栗不安,他改用抚的,可,抚肩、抚背都不见改善,他只好改抚那孩子的脑袋瓜儿,那孩子才突然一震,缓了悸颤。
「没事的,没事的。」他边抚边说。
「师父,您说是不是?不会有人伤害他!」
「嗯,没事的,这里没人会──」师父又顿了一瞬,才道:「没人会伤害你。」
那孩子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师父,只见x口起伏越加剧烈,眼眶Sh了,泪水在眼角打转。
「我……」
那孩子想说什麽,既然能说,就让这孩子说。他是这麽想的。
「不会有人……打我……?」
好可怜的孩子……
「不会。」他笃定地说。
「不会有人笑我……也不会有人骂我……?」
「不会!」
「不会有人……再把东西塞到我嘴巴里……?」
「绝对不会!」
「也不会有人……把东西……塞到我身T里?」
「不会!绝对不会!要是有人这麽做,我绝对替你打跑他!若是我打不赢,我也会求师父打跑他!」
他这麽说,而那孩子眼眶的泪水双双泛出划过脸颊。
「我……我……」
他觉得这孩子缺乏Ai,所以他决定将这孩子揽在怀里。
哇──
那孩子在他怀中放声痛哭,惹得他也不禁鼻酸,视野模糊一片。
他当下发誓,他会好好保护这孩子。
永远保护好这孩子。
他不会作梦。
不过……午夜梦回间、闭目冥思时,就会忆起幼时情景。
那孩子非常聪明,师父教的知识不消多时便能融会贯通,还能自己悟出更多道理。那孩子大了之後,受师父鼓励,离了他、离了师父,去山下历练。那孩子为了世人劳碌奔波、为了世人挺身出战,然後,为了世人殒命。
那孩子百年後转世,他俩重逢,现下就在他眼前,安稳地睡着。
他像当年一样,抚了抚那孩子的头,手不慎碰倒了一旁未饮尽的酒坛。
他瘾声苦笑。
那孩子,喝酒习惯不知是怎麽养成的。
那孩子苦也喝、乐也喝,
他将酒一仰饮尽,冷Ye入喉後本带来烧灼,他尝不出味道、更不觉喉中烧灼,当然,也不会薰醉。
他已无法陪那孩子喝酒解闷同乐。
令人庆幸的是,他还能得到机会,履行保护那孩子的誓言。
他望向窗外皎洁明月,那苍穹星空如同过去数万个漫漫长夜。
不同的是,他不再孤身一人,心心念念守护的那孩子终於回到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