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记得那个时候,那个人的背後是一片穗煌,金sE芒花舞动如浪,耳朵里尽是悠远弦乐,声声沁入心扉,每每想起,那乐曲便窜入耳内,好似亲耳听到……
聂逍猛然惊醒。
本以为是梦,没想到是真的听到了……那二弦琴声来自隔壁!
那弹奏风格、那跌宕乐律……能奏出如此程度者,这世上他只知道一人。
外头yAn光透过窗棱刺进聂逍眼里,看这光线与亮度是卯时末。
聂逍迅速起身,他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着着衣,应是赫连帛律……
说到赫连……聂逍环视房内,确定不见那棵树,加上隔壁传来二弦琴声,肯定是赫连帛律拿琴给……
他手忙脚乱着好服装、腰封,起脚冲到隔壁去。
那人见他破门而入浅笑问:「师父试琴,吵到阿逍了吗?」
聂逍先是一愣,赶忙回答:「没的事,好听,就算试琴只有几节也好听。好久没听到师父的琴……」话至此,聂逍喉头哽咽难语。
「是吗?赫连向师父讨教修乐,拿这琴来。既然阿逍想听,师父奏一曲?」
「好!阿逍要听!」聂逍欢声呼喊。
尹玄含笑,起手从头拉起。
那乐律就像聂逍朝思暮想的那样,道尽春起秋落夏繁冬谧,生命循环万物枯荣。
聂逍听得入神,就这麽愣愣地站在房门口,那乐曲b一炷香还常些。
那人放下弓琴浅笑问:「好听吗?」
当然好听!聂逍这时才回过神,甫张口,声都还没出,身後突然传来一阵SaO动,不,与其说身後,不如说整栋客栈都在噪鸣,就连梁柱都嘎嘎作响。
怎麽回事?就在房内众人0不着头绪时,掌声从客栈各角落传出,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较远的客房都开着门,门外都站了人,就连一楼吃饭的地方、一楼上二楼的楼梯都挤满满。
「让让!让让!」谁人在楼梯上尽头喊着,随着声音钻出人群的是……客栈老板?
客栈老板邓邓邓地跑到了二楼,高声喊:「方才,是哪间客房的客官儿在拉琴啊?」
聂逍见来人脸上笑得合不龙嘴,不禁微笑回到:「真是万分抱歉,一早吵到大家。」聂逍嘴上虽说着道歉,心里直觉客栈老板肯定是受师父奏乐x1引才会跑来,这票人也是,师父拉琴这麽好听,谁人听了都会喜欢,肯定不觉得打扰。
果不其然,客栈老板连忙挥手道:「不不不、是我打扰到客官儿您们才对,敢问,是您拉的琴吗?」
聂逍记得这客栈老板姓贾,看这店里小二各个工作得开心快活,应当不是坏人,因此聂逍不特意隐瞒,带着几分得意喜孜孜道:「不是,只有我师父才能拉出这般好乐曲。」
贾老板笑呵呵道:「是是,原来如此,这真是、真是余音绕梁、动人心扉啊!」
他俩几句对话,让房里的师父不禁开口问:「阿逍?外头何事?」
赫连帛律亦凑到门口关切。
「没─」事,聂逍本想这麽答,没想到贾老板连忙大声疾呼:「有事、有事的!」
聂逍翻了白眼,只得将人领入房。而外头众人一见赫连帛律,大多缩回房内,一楼用早膳的继续埋头吃食,仍有一些人在那看着,不知在等啥。
聂逍挥挥手:「没事、没事,都散了,散了!」随後关上房门,而里头客栈老板正在和师父开价──
老板兴高采烈地笔手画脚:「客栈这边会供饭宿,只要客官儿您在这儿演奏,不求多,每周三晚……不、不,二晚就好,每晚还会给客官儿一两银……不,二两银的微薄谢礼!」
二两银对一位街坊乐师来说,其实不算微薄,甚至是一个月的收入。
只见师父苦笑不已,轻叹一口气道:「今个儿拉琴只是因缘际会而已。这琴,今天还要拿去还乐铺老板。」
贾老板笑眯眯道:「琴我可以提供!这小事一桩!」
师父摇头道:「我们还得到其他地方去,没打算在这儿留下。」
贾老板仍旧不放弃道:「这、这……还是客官儿觉得二两银不够?那、那三两银也成,一个月合计二十四两银!这可是县令的月俸!而且只要工作八个晚上!您说这麽好的活儿,打哪儿找是不是?」
「真不好意思。」师父当然还是摇头。
「是、是嘛……可惜了。」贾老板垂头丧气,突然想到什事猛地抬头问:「见客官儿这般琴艺,难不成是要去朝中应徵乐师?」
见师父眉头微皱不语,聂逍代替师父问:「应徵乐师?」
「不是吗?」
「说来听听。」这回是铁震发话。
贾老板歪着头道:「朝廷广招天下乐师好些年,据说要入皇上耳朵还真需要过人琴技,一个乐师价码堪b正四品,一个月超过四十两银!」
聂逍代答道:「师父没打算去朝中应徵什麽乐师,总之不是酬赏的问题。」
「是、是吗……」既然不是钱的问题,贾老板也无可奈何。他灰心丧气地别过众人,离去前还不断低喃「可惜啊……可惜」。
聂逍关上门,回头看了看师父,又瞥了一旁的赫连帛律,低声道:「师父……赫连……」
聂逍没忘记要事。赫连帛律在师父房间,师父肯拿起赫连帛律买的琴,是不是代表事情有转机?但……师父方才又说要把这琴拿去还,是否意味着……
他想问,但话一到喉头便梗着,问不出口。他怕事实不是他想的那样、怕开心上天後又摔落谷底。
聂逍不敢多说话,静静等师父说明。
「赫连公子,可否借一步让我跟阿逍说说话?」
赫连帛律默默收下弓琴,将之收入布包,师父向赫连帛律道:「修乐就如方才所说,至於这琴……就麻烦你了。」
聂逍看着赫连帛律,心理莫名期待着,而赫连帛律似乎感受到聂逍冀望,将他揽入怀中搓r0u後脑勺一阵才稍上门离去。
「……师父。」聂逍呼喊,些许撒娇,更多的是哀求。
那人对他招招手道:「阿逍,来,坐这儿。」
他遵从旨意,坐到那人身边。
「阿逍……」
光听这声呼喊,聂逍就能预见师父要宣布重大消息──
「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听到这话,聂逍瞬间蒙了,过了半分时间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不、不是说……至少、至少要留五日吗?」现在才第三日!况且,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岱山有成为Y山的迹象啊!
只见那人歛下眼,啜茶後缓缓道:「昨晚师父去岱山巡了一遍,Y气涡流b预期的还早形成,而且相当稳固,所以没必要在岱山驻足。」
「可是……」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赫连帛律昨日才那样,甚至让师父首肯弹奏了他朝思暮想的乐曲,难道这一切都没有转圜余地?「师伯……」聂逍转向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铁震,希望师伯能帮他说情。
铁震叹口气道:「阿逍,且听师伯几句。」
见铁震没要说情意思,聂逍压不住哭丧的脸,但仍稳住情绪乖乖听下去。
「本没想过奏乐会引人注目,但看这客栈老板态度,或许你师父琴艺JiNg湛一事不一会儿便一传十、十传百,若有人慕名而来或是纠缠,对之後的行动会有阻碍。」
「纠缠什麽的……」怎可能这麽严重?师父奏乐那麽好听,谁会想伤害师父?来了无赖不还有他吗?他会负责挡下……
师父补充道:「朝廷对仙门百家的态度并不明确,只知道朝廷并没有因此轻忽YyAn两道,朝廷对修yAn、CY的研究恐怕b一般仙门还深入。方才又提到广召乐师,或许跟这有关。就怕引来官兵或县官。」
朝廷方确实诡异,身殒後他灵魂虚弱好几年,好不容易有能力到处飞游打探时,朝廷已设下层层结界,让魂魄入不了g0ng中,既然能设下如此严密结界,代表朝廷有道行极高者。轩辕拓驾崩後,後任皇帝对仙门百家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综观局势,轩辕拓极其厌恶玄门百家,却留众家数千人安然修仙、让这些家族百年间不断壮大,众家蓬B0发展至今势力绝对不容小觑,虽说如此,却未见谁人能入朝当官,更未曾听闻哪家势力能左右天土大局。
铁振补充道:「你师父今世有任务在身,再怎麽都不能惊动朝廷,亦不能和任何与朝廷有关之人扯上关系。因此,能不接触就不接触,能不留端倪线索就一点儿都不能让人联想。」
「阿逍……」聂逍歛下眼,情绪逐渐趋缓,脑袋思考也清晰许多。
会谨慎到这种程度不是没有原因。各家的实力处在动态平衡,虽有大小排名,却没有谁家战力能脱颖而出、技压众家,当然,也就没有谁家能与朝廷抗衡。种种迹象都显示,朝廷并没有放任百家行动,严密监控、制衡着玄门百家发展,能做到如此程度更加证明朝廷左右着百家,所以师父才不排除明朝廷对修yAnCY的了解b百家更甚,甚至可能会变成b众家更强大的敌人。
「凡事无法等到做足万全准备才着手,不过只要出手就必须仔细思考最坏的可能并做对应准备。」铁震幽幽地道。
这话过去师伯常挂在嘴边,只是……经历过这麽多,他才逐渐明白个中道理,也知道,这道理有多难执行。
聂逍闭上眼,梳理呼息。他清楚,之所以挣扎、之所以痛苦,只因为他没有做好觉悟,其实答案没那麽难,为了师父、为了赫连,他其实只有一种选择──
聂逍深x1一口气,低声道:「师父、师伯……请听阿逍一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