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生理食盐水,一把抓过傅岐左的手就往他指节上那几处细小的伤口开始清理消毒。
他的个子很高,垂眸时视线只能够堪堪地落在她的长睫上,自己的手被一抹柔软稳稳地托住,顿时没了其余的反应,只剩下浑身一僵,突出的喉结乾燥地滚动了一番,像是有什麽东西哽住他的喉咙,又低声启唇道:「这不需要擦药。」
程郁岑发现,从在街上被傅岐左拦住时,她的想法就不是错觉,今天的他确实是把所有的刺都给收住了。
她甚至在想,平时的尖酸刻薄和现在的不愠不火哪个才是他的模样,会不会其实平常看见的都不是真实的他,而沉稳得近乎一声不吭的内敛才是傅岐左?
程郁岑替他处理伤口的动作没有因为他说的话而停下,小脸上的五官收紧着,神情认真,彷佛这几个细小的伤口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已经是天要塌下来的那等大事。
傅岐左说的也不是假话,他经常出勤,既然要执行某些不能上明面的任务,那他的手法就得快狠准,执行期间不注意自己的身T状况是常有的事,也成了习惯,身子的T质好归好,可就他这样糟蹋自己身T的方式,也没有哪块地是不带点伤的。
他黑眸不动声sE地在程郁岑的一张小脸上游走着,大概是因为根本不习惯被人包紮,他又再一次强调:「自己会好,又不痛。」
话落,程郁岑手上的动作倒是真的顿了一下,视线落在他手背的瘀青处,闭上眼深呼x1,下一秒,原来托住他手的那抹柔软瞬间转为一GU怪力往那瘀青处使劲地按了下去,不带丝毫犹豫,没听见傅岐左的嘶声,但她抓着他的手当然知道他对这一下肯定也不会是不痛不痒。
她闭上眼深呼x1也不是给自己心理准备,只是想忍住在他面前翻白眼的冲动。
「不痛是吧?」程郁岑学着他平时的YyAn怪气去反问他,问的时候眉头还能够生动地挑着,学得没有十分也有八分像。
痛Si你!
「……」这回,傅岐左竟然闭上了嘴,舌头往後槽牙T1aN去,闷不吭声地吃了这鳖。
护理师在医院里哪会没见过这种病人,他们的方法就是人知道痛了就会闭嘴。
「这种小伤放着当然会好。」棉bAng沾着药水和风中的Sh冷,在他的指节上那些见红的伤口像挠着痒一般,乌黑的长发散落着被风吹起,也像是挠痒一般地往傅岐左身上飘了过去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黑sE衣服上,她接着道:「可是不好好包紮的话,会留疤啊。」
话落,傅岐左的身躯就是根本控制不住地狠狠一震。
震得五脏六腑好像都没了知觉。
被她托住的那手不再绷着,放松下来弯曲的弧度像是和程郁岑的手握在一起。
这个时间夜里的风很冷,真的很冷,冷得既钻心又刺骨。
可是视线触及程郁岑的时候,似乎都不是那麽一回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手逐渐使上了力,直到那只柔软的小手被他的大掌完全地拿捏住,他可以从那软绵之中感觉到温热。
留疤?
连他自己都不在乎留疤,她居然对着这些小伤呵护至极。
掐着他的瘀青时又是另一副模样,但不管是哪个样子,都温度滚烫得他又不想收回手。
山腰上的空气沉静且压抑得十分厉害,什麽感官都能够被放大上几百倍,程郁岑几乎是在一刹那之间就察觉到他的异样,右手本来还捏着棉bAng正在抹药的动作霎时停住,圆圆的眼楮里美眸一颤,缓缓地抬起头去,强b自己直面上傅岐左的目光。
她知道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傅岐左的那对黑眸很多时候太似刀锋一样锐利、知道自己无处可逃,所以她得强b着自己。
意料之中地,她一抬起头便直接撞进了傅岐左那极具侵略X的漆黑瞳孔里,他的目光很深,像一个黑洞一样一下子就能把人一言不发地都给x1进去,不会留给你任何转圜的余地。
程郁岑後悔自己这个决定了,她想逃。
工作以外,她是个做很多事情都鲁莽行事的X子,唯独对感情格外敏锐,只要嗅到一丝半点不对劲,等着那个人的绝对就是她的拒之门外。
上一次她到总局过夜时就因为那条盖在身上的毯子对傅岐左有一时的质疑,可想着以後也不会见面,就这麽不了了之便算了。
可是当刚才她被那只大掌稳当地握住,这次她可以明确知道那种想法不是错觉,甚至她还从傅岐左的双目里面看到了更多复杂的、超乎预料的情绪。
月光从头顶的夜空落下来,落在两个人缠在一起的手上、落在交织到一块的视线之中,他的眸漆黑无底、她的眸乾净明亮。
结果,她连身躯都没有往後退去,像是某种决定,喉咙乾咽了一口,她道:「你这样我没有办法替你上药。」
说完,她感觉到傅岐左的手确实松了松,而後大拇指又弯上攥住她的手,不重不轻,姿势倒还真能够让她继续上药,算是听进她的话。
她低下头,继续保持镇定地去处理他的伤口,而身前这个男人的视线就在她脸上游走着,她都知道,因为他目光走过的痕迹都是灼热的,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其实,程郁岑很快就打消了想逃的念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反正也逃不掉了、或是因为别的,可是她就是突然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傅岐左,不问为什麽带她来这里,而是问为什麽带她?
总之,她这次的做法不想再是逃了。
换了一只手再查看伤口,程郁岑近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上其实早已留下了疤痕,耳边好像响起刚上山时,她问他做了什麽才让其他下属们这麽怕他、敬他,那时候,他静了很久才回覆她「没做什麽」四个字。
她突然又想知道,他静默下来没有回答的那段时间,在想的又是什麽呢?他这个人的背後又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