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蓉夫人气势汹汹的摔门而出,指着门外那一群吵吵嚷嚷的人吼道:“哪个小兔崽子射的箭?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是吧,要不要本夫人帮她治治,嗯?!”
那头吵闹着的人见门被打开的,出来的还是鼎鼎大名的“金医”,一个个立刻闭上了嘴不再吱声了,人在江湖走,哪有不挨刀,哪怕在武林盟主头上动土,也不敢在神医头上拔毛啊。于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动动嘴却不敢吱声,大伙儿方才都在气头上,谁会去在意放了什么箭。
蓉夫人瞪圆了眼环视一周,这才发现这群人手里都抄着家伙,虽然现在见了她都一个个乖乖的,但群情激奋的样子还瞧得出来,她不禁开口问道:“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在人家家里头还那么气势汹汹的,打群架呀?”
她这话似乎无意间戳到了点子上,一个腰间别着把大斧头,身长两尺有余,像是这里领头人模样的壮硕女子立刻愤愤不平的叫道:“蓉前辈,我们就是要去打群架啊!打死总督府的那群王八羔子,她爹的实在欺人太甚,不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咱们以后还有没有活路了,还混什么混,一个个还都以为咱们好欺负呐!”
“就是就是,打她们个屁滚尿流!”
“为姐妹们讨回公道!”
“要是敢不放人,咱们就把刀架在那乌龟女儿的脖子上,看她放不放,呸!”
周围的愤讨声一片,每个人脸上都是愤怒不平的模样。
蓉夫人琢磨着应该是出事了,岑前辈和夏玥也从她背后走了出来,蓉夫人又问道:“江南总督那厮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她,她捉了云芝前辈!那王八羔子找了个莫名奇妙的由头,派人抄了云芝前辈的寨子,还绑了云芝前辈她们,压在总督府大牢里,择日候审!”先前那个抡着大斧头的女子有些激动的回道。
云芝?
蓉夫人蹙起了眉头,这个人她知道,人不错,在正道上声望也很高,属于乐善好施,广交天下的老好人,带着一家老小在承安与沂水之间的夷岭山脚建了个寨子,做着些小买卖,帮人押镖,慢慢壮大,并没有听说有做违法的事,为什么会被抓?
岑前辈和蓉夫人年纪大沉得住气,可夏玥就不行了,她显然与这个云芝也是相识,闻言惊道:“云芝前辈被抓了?这个消息可靠吗?”
抡斧女子也认得狂生夏玥,便斩钉截铁的回道:“当然可靠,云真小公子带着寨上的留下的人过来投靠了我们,现下就在秦头儿的屋子里!”
听见云真这两个字,夏玥在焦虑之中添了两分喜色,便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
“所以你们就想冲去总督府抢人?”一言不发的岑前辈忽然冷哼一声道,这里在场的就她资格最老,她就如同长辈训斥晚辈般的驳道:“简直就是胡闹!民不与官斗,乃是古人留下的道理,再说这总督府重兵把守,你们如同一盘散沙鲁莽行事,别谈救人,还得把自己搭进去,按个罪,人头不保,还给秦丫头添麻烦!真是一群不知轻重的毛头姑娘啊!”
就像是一桶冷水,直直的浇到了满脑子热度的人身上,群情激奋的人们顿时死寂了片刻,接着爆出了更加尖锐的吼声:“岑前辈,那要怎么办!就这么妥协吗?!那帮做官的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这回找云芝前辈下手就是在甩耳巴子给我们瞧呢!云芝前辈平日里帮了我们那么多,如今她有难,我们如果坐视不理,这点义气都没有,那还在江湖上混个屁!”
“笨!”蓉夫人忍无可忍的插嘴道,她真想拿刀劈开这些榆木脑袋瞧瞧里头装了些什么,这么拐不了弯,“老匹……老岑没让你们坐视不理,而是动动脑子,想想计策,跟秦丫头商量商量,别不动脑子冲动做事,惹了祸还得让人帮你擦屁股!你们闯得了总督府么!前脚你们闯了,后脚云芝那罪就给坐实了,你们还对得起人家还未出嫁的儿子么!”
抡斧头的女子被训得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不过如果训话的人不是金医蓉止和布医岑琳,她早一斧头上去了,哪能让人当孙女训?可这两位老前辈经历风风雨雨,德高望重,她们的话不得不让人信服。于是拱手一抱,抡斧头的女子率着已经冷静了一些的众人转身而去,去找她们的头儿,当今武林的领袖,秦宁。
夏玥也想跟着去瞧瞧,而蓉、岑两位前辈也有意随同,这件事可大可小,一个处理得不好便会满城风雨,这对处于弱势地位的武林来说是一个威胁。然而,此时屋中还坐着前来求医的墨矢和夏瑜,她俩是客,把客人晾在一边显然不合礼数,两位前辈便有些犹豫。
墨矢见状,非常知趣的主动说:“你们有要紧事儿赶快去吧,我和瑜儿正好得空歇一歇。”
蓉夫人非常爽快,“嗯,趁这一茬,你好好考虑等会儿怎么把瞒着我们的事儿交代了,不然我可不给治!”
墨矢勉强笑着应了。
夏玥三人立刻调头急匆匆的走了,陌生的房间里,只剩了她们夫妻二人。
说是歇歇,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哪能安心的躺在床上?可夏瑜一见没了别人,方才打起的精神气一下子萎顿了下来,连日的车马劳顿,本就没好透的身子更加的虚了,这会儿没了强撑着的力气,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又羸弱。墨矢知他有轻微的洁癖,不愿躺别人的床,便自己坐在了榻上,揽着夏瑜靠在她的怀里,搂着他,轻轻的顺着他垂下的长发,沉默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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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不要说。”夏瑜闭着眼,忽然出声道,微微泛白的薄唇抿着一种倔强的弧度,“不要告诉蓉大夫她们,不要让姐姐知道,这反正也不是病,不治也罢了,小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墨矢张了张口,即刻便想反驳,却忽然发现找不到想说的话,是啊,说了,以蓉夫人与夏玥的关系,那便不会是秘密了,到时候夏正夫,乃至整个夏家或许都会知道。到时候且不说流言对夏瑜的伤害,就是一直被他视若亲父的夏正夫,也难以面对,就算夏正夫不去计较,不去责怪,可由真相造成的伤害却依然存在,哪怕是痛在夏正夫,可伤的却是夏瑜自己。
她知道他是害怕,是不敢,叹了口气,轻拍着他的肩,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安抚着说:“好,我不说。”
“咣——”
就在墨矢昏昏欲睡的时候,夏玥忽然推门而入,眉毛似乎都急得上火了,她一进门,见到夏瑜靠在墨矢怀里睡得真沉,愣了一下之后,就放轻了手脚,朝墨矢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来说。
墨矢呼出一口气,小心的让熟睡中的夏瑜平躺在榻上,又抱起床上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掩好被角,这才出门。
关上门,离了好几尺,夏玥才有些复杂的看着墨矢说:“你对小弟真的很上心。”
墨矢笑了笑,风轻云淡的说:“我就这么一个夫郎,不对他上心还对谁上心?姐姐找我可有急事?”
说到这个,夏玥脸上露出了纠结挣扎的神情,有些犹豫,看着墨矢的双眼有些躲闪,好一会儿,才像是酝酿完毕了说:“等会儿我们会去总督府谈条件,要她们放人,你,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吧。”
见墨矢笑而不语的模样,自觉没脸的夏玥整个耳根子都红了,却还是死撑着板着张脸孔说:“你,我知道你近日声名鹊起,先入了东海军平海族,后有女皇金銮殿封赏,嗯,与东海将军也关系匪浅,又有墨家的名号在,那群狗仗人势的家伙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你可不可以帮我这个忙?”
墨矢明白她的意思,所谓民不与官斗,是因为斗不过官,江南总督这个职位虽然在京城里只是个芝麻官,但再地方上却是条地头蛇,这里的大侠们虽然在江湖上都是叱咤风云的,可却少有权势。夏玥要找的,便是一个可以镇得住对方的权势,而这个权势,面前就有一个现成的,那就是她!
墨矢自然乐意帮这个忙,只不过……
“相府千金这个名号不是更响亮吗?夏丞相的名头一出,区区江南总督一定不敢再做刁难,玥姐……你为何不亮出身份呢?这么多年,也该玩够了吧,母亲虽然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很重视你。”
夏玥一开始有些恼怒,可最后还是变成了无奈和不甘,她带着些自嘲的说:“如果瑜儿并非男儿身,如果正夫大人孕有女儿,这个相府千金何以落在我头上?她们不愿这个名头落在我身上,我夏玥还不愿意要这个名头呢!相府千金沾的是夏左丞相的名,可我只愿沾狂生夏玥的名!”
墨矢忽然觉得她和墨霜很像,只是各自执拗的方向不一样,嫡庶之别,在这个社会划出了两个不可逾越的等级。也许,以她的身份,她没资格对夏玥说教什么,这个心结只有等她自己同夏源仙去解决了。可夏源仙这人做得可真失败,爱着初恋情人却直到最后都说着恨,明明在意着自己的女儿,可自己的女儿却埋怨着她这个母亲,她还真的有些同情这只老狐狸了。
见夏玥仍盯着她等答复,墨矢便欣然答应了,帮这一次忙,不仅是帮了夏玥,也是卖了蓉、岑二人的情,一箭双雕,有何不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