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易阳自然知晓步桐说的这是什么意思,无奈她到这时候还有心情调侃,只咬紧牙根,
“你莫要讲话了,再坚持一下,刘司院正在等着呢,马上就好了。”
步桐笑着,“好。”
声音轻柔如同白雁的一只羽毛划过,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却让人便体生寒。
头顶上是乌压压的天,闷得人喘不动气,步桐直到躺到自己的床榻之上,还是觉得天旋地转、呼吸不畅。
“怎的出了这么多的汗呢,”春桃上前来给拧了帕子细细擦拭着,步桐耳边只传来众人说话的声音,却是听不真切,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只听到外头“稀里哗啦”的落雨声,便轻声唤道,“春桃……”
身上还是疼的,大约这次并没有昏睡很久,春桃胖乎乎的小脸出现在头顶,“小姐醒了?身上可还疼吗?”
步桐完全睁开眼睛,
“我睡了什么时候?”
春桃眨巴着眼睛上前来给步桐整理着翻开的被角,“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怎得就醒了?夜深了,小姐再睡会罢,养养精神也好。”
步桐深呼吸了一口气,
“扶我起身坐坐罢,躺得久了,身上累得厉害。”
春桃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来扶着步桐起身,顺手拿了软枕塞在步桐身后垫好,“小姐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步桐借着烛火的微光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已然止住了血,只是身上笨重得厉害,仍然有些闷气,坐起来缓一下舒服了很多,轻轻舒了一口气,
“好些了,刘司院怎么说?”
步桐怀疑自己这个身体血小板有点偏低,不知道这个年代的医官是如何诊断的,春桃给步桐整理着靠枕和被子,“刘司院说小姐身子之前病过一场过于虚乏,这才导致伤口久久不能结痂,不过汤大人的药是最好的,涂上去很快便止住了血,小姐才睡得沉些。”
好吧,高估了这时候的医术水平。
窗户旁传来轻轻地扣击声,春桃难以置信地去开窗,喃喃道,“不会吧……”
步桐抬头去看,只见着汤玄霖一身玄衣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春桃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来人,“汤大人,您莫不是根本就没有离开罢?”
见着汤玄霖轻轻点头,春桃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出门去,“我去同夫人房里的景照姐姐说一下小姐已然醒了,免得夫人和大人一直担心着。”
汤玄霖上前来坐在步桐窗边,声音轻柔到极致,仿佛说话声音大一些都会震碎眼前这个脆弱的人,
“可好些了?”
步桐笑笑,看着汤玄霖淋湿的模样很是心疼,无奈身边寻不到半块帕子来用,
“本就是些不打紧的外伤,养一养很快便能好的,玄霖不要担心我。”
汤玄霖伸手碰了下步桐苍白的小脸,话中带着苦涩,
“是我没用,说了那么多的大话最后还是护不住你。”
步桐连连摇头,
“不怪你的,这本就是我一定要做的事。”
随即赶忙询问着,
“玄霖,外头如何了?”
汤玄霖如实回答着,
“我早已安排了人手在城中各处传播,今日的事情已然传遍京都城,愤怒的百姓们围堵了三皇子府,齐聚四皇子府门口讨要说法,夜里落雨,这才散去大半,只是如今这民心民意已然对那位副将失望透顶了。”
步桐点头,
“如此,四殿下重新颁布旨意便是顺理成章,把穆禾炆留在京都城中,自是可行。”
汤玄霖摇头,
“不是这么简单的,穆禾炆连夜赶到南国公府门口,单衣跪地负荆请罪,南国公大人未曾理会,列将军和北国公大人随后登门来代为说情。”
步桐笑笑,
“这些人倒也不是蠢笨至极,穆禾炆毕竟是陛下的皇子,岂有君拜臣子的道理,父亲定然支撑不了多久便要见他,若是大伯和列将军再用西北战事一事压制父亲,怕是这事便要私了结局。”
汤玄霖自然也是想到了这里,却说出了否定的态度,
“其实也不然,如今毕竟其心不良的人,是那位三殿下,况且列将军登门不见得是为了替三殿下说和,不他过是为了快些了却这些事情出兵罢了。”
步桐微微眯眼,
“如今父亲可是还在前堂议事?”
见着汤玄霖点头,步桐叹出一口气,“看来我还是不得休息,须得过去一趟才是。”
“不可,”汤玄霖开口制止,“你重伤在身,如何使得?步大人自会在前面周全,四殿下亦正在路上,你只需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不必担忧的。”
穆禾笙也要来了,看来今日晚上事情能有一个结局了。
步桐笑着看汤玄霖,
“既然大家都在前堂,汤大人为何却躲在我的窗下,不去前面一道探讨一下呢?”
汤玄霖不屑地摇摇头,
“大局已定,他们不会再有什么翻覆的可能,我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担心你担心得厉害,还是想来看看你如何了。”
听了这话步桐不由地想起今日回府前汤玄霖落寞的眼神,随即勉强伸手去紧紧握住了汤玄霖的手,
“如今你也是看到了,我好好的在这里呢,不过有些皮外伤需要好生将养便是,春桃说了,东厂的伤药好用得很,敷上立马就止了血,如今我觉得都不是很疼了。”
汤玄霖挑起一侧的眉来,
“郡主娘娘莫不是要下逐客令了罢?”
步桐笑嘻嘻地点头,
“正是这个意思,玄霖快过去罢,万一父兄顶不住了,也好帮上一言半语,你于列将军是有恩情在的,他不会不给你面子。”
汤玄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了身,
“那桐儿便好生在这里睡上一觉养养精神也好,我去前面看看,一有消息马上回来告诉你。”
步桐欣然点头,再给他吃一记定心丸,
“如今我的模样,如何能出去见客呢。”
汤玄霖这才细细叮嘱过后起身从窗户跃了出去。
步桐待到春桃回来的时候,已然自己穿好了外衫,偶尔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惊得春桃差点扔了手里的水晶燕窝羹,“小姐这是要做什么,您怎么能起床呢?”
步桐安抚她小声些,
“不过是些胳膊上的伤、肩膀疼些罢了,又不是腿断了,如何便不能起身了?”
其实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最清楚,步桐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头疼欲裂中的昏聩,强撑着一副完全恢复的模样,
“我只是有一事想不通,今夜雨下得颇大,府上众人怕是都要有些失眠,我们去寻嫂嫂坐坐罢。”
“小姐,”春桃一副“你疯了?”的模样看着步桐,
“小姐说得这是什么糊涂话,少夫人被大人吩咐关在后院阁楼,不许与任何人接触的。”
步桐走到窗边看着外头瓢泼一般的雨帘,
“如今此事父亲是断然不会怪罪的,去取油伞来,我们过去一趟,或许便可打破前堂的僵局。”
夜雨倒是不凉,只是湿气太重,步桐找了纱绢吊起伤到的胳膊护在胸前,被春桃紧紧护着往后院走去,脑袋倒是在雨声中清醒了许多,越来越是想不通。
若说白叶是为了曾经的爱人之子搏一个前程,做到如此步桐也是信的,可白芍药是白叶唯一的女儿,“谋害皇嗣”是多么大的罪名,哪怕陛下顾及北国公府、不牵连满门,那一个区区白芍药那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的。
可白叶还是让白芍药来做这样一件极其凶险又损阴德之事,毫不在意这个唯一的女儿死活,而白芍药即便是怀揣着犹豫、害怕、后悔,可仍然去做了,这似乎同从前白叶及其疼爱白芍药的模样有所差池。
而这个问题的关键,白芍药可以解答。
但是她定然不会轻易开口的,步桐皱眉,“得想个办法诈一诈才好。”
这句话大多半隐藏在雨声中了,春桃听得迷糊,凑过来大声问着,“小姐您要吃炸什么?可是饿了?”
步桐无奈一笑,“不饿,我们走罢。”
后院阁楼,位置比较偏僻,前面是府上花园的末端,几乎没有什么好看的花草,身后便是府上的一片果园,日常在这里打理的都是些做粗活的奴仆,步桐和春桃站在屋檐下的时候,身上大多半都是湿的,看着小楼上似有若无的灯火,示意春桃去敲门,敲过半晌这才打开,露出一个小丫头的脑袋,有些眼生的模样,看到步桐吓了一跳,赶忙出门来迎,“见过郡主娘娘,这么晚了您这是……”
步桐只瞥了她一眼开口吩咐着,
“嫂嫂可睡下了?”
小丫头愣愣摇头,“还未。”
步桐便一手拎着湿透的裙子往上走去,小丫头赶忙在后面阻拦,
“郡主娘娘,大人说过……”
步桐回头,冷眼看着她,
“如今我可没多少力气同你纠缠,本宫在自家府上做什么,父亲自是应允的,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来说三道四。”
春桃挤开她上前扶着步桐,转头吩咐着,“去关好门,小姐同少夫人有话要说,你去门口守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