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该说什么好,身体习惯让他率先朝对方露出了一个局促的笑。
见到他的笑,对方的笑意加深了:“介意我在你边上坐一会儿吗?一会儿就好。”
傅观宁从筒里倒出一根新的牙签,用它叉起一片纸一样薄的火腿:“坐吧。”
得了允许,司远坐在他身边,叫了几样吃的,随即转过头来和他一起看向舞台:“你刚刚还看得挺认真,现在怎么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傅观宁的确是心不在焉,然而这样的话从司远口中说出来,他就感觉受到了冒犯,于是微微扭了头,抬起手向他展示了自己的婚戒:“先生,我只是不介意你坐在我旁边。”
“坐”这个字,被他咬重了音。
原本傅观宁还想暗暗接触一下司远,好知己知彼一番,现在他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假如司远认识他,那番话就是嘲讽,假如司远不认识他,那就是撩闲。无论是那种,他都算放话给司远听过——有这枚婚戒,无论温凛在哪里,都是他的丈夫,他的!他的!他的!
他蹙起眉头,大大地喝了一口莫吉托,糖浆放少了,冰融化了,他尝到了一种冷淡的酸涩。
……啊,他忘了,温凛去见司远的时候,一定会脱下手上的戒指。
他忽然觉得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那么用力那么痛,平白无故教人看笑话。他沉默着将手插入口袋,想转身离去,却又觉得离去的不该是自己,故而挺坐着硬扛,全然不知自己眼里愤怒的火苗已经被汪出的一点薄泪浇湿了。
“对不起啊,我请你吃三明治……你喜欢Para Ha吧?这个给你?烟熏三文鱼和鸡蛋沙拉我也还没碰过。”
司远的语速很快,在那靡靡之音中显得分外急促,傅观宁感到讶然,因为从看到了他脸上的歉意,还有手忙脚乱的姿态。
“或者你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都可以点,我请客。”他很诚恳地说。
傅观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难以置信。里的白月光一般不都是可会来劲儿的白莲花吗?就算你不是……温凛说你们是同类,那也该温柔殷勤一点,或者决绝冷酷一点才对,这表情是要干嘛?
他花了片刻时间,才让悲伤沉淀下去,整个人镇静下来,用戒备的目光打量了司远:“那我要点龙虾汉堡。我还要……”他瞥向一旁的价目表,读了某个价格不菲的饮品的名字,“那个……引导亡灵的圣杯。”
“龙虾堡没问题,可是你点的那杯酒度数不低,你真能喝吗?”司远说,“而且里头放了苦精,要不要换个甜一点的?”
“不换。”傅观宁存了试探的心思,故意不讲道理,“实话说吧,东西来了我也就是尝个鲜,你不想请就不要请了。”
“没有没有。”司远马上替他叫了吃的,温声软语地对他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喝甜的心情会好些,没有别的意思。”
吧台的光透过各种酒液,在司远的脸上和头发上投出五颜六色的光。傅观宁看着他油画般的轮廓,忽而低声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司远笑笑:“我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这里度过普通的一晚。”
傅观宁看向他的眼睛:“消磨时光?”
“也可以是某种体验。”饮品被送上了桌,司远举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柠檬水,跟镌刻了复古花纹的“圣杯”碰了碰,随后送到唇边,咕嘟喝了一口。
傅观宁半信半疑地拿过“圣杯”,看着里头状如奶茶的酒液,微微抿了一口,便不由自主皱了鼻子——不但苦,还有好浓一股核桃味!
他收不住表情,只能微微偏过头。他心想,司远肯定要说出“我早跟你说过了吧”之类的话了。自己做这些,简直像是让别人花钱看自己出丑。
然而司远并没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台边跳舞的人,然后吃着手中的三明治。他低头再看酒杯边,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颗薄荷糖。
傅观宁拾起那颗薄荷糖,拨弄了锯齿状的糖纸边缘,指尖麻麻的,心也跟着乱了:“那么多座位,为什么要坐到我身边?”
“给你一个理由。”司远擦干净手和嘴,豪气地喝完了柠檬水,“想跳舞吗?”他指向舞台。
“……没有,坐着看看就挺好。”傅观宁预感到什么,朝后坐了坐,对方却向他伸了手,“不要消磨,要体验。来都来了,难道要错过机会吗?”
傅观宁终究是跟着他走到了舞台边。
那是一种奇怪的舞蹈,舞伴们不必贴得很近,许多舞步甚至不需要有身体接触,大家只是前进,后退,转圈,随着音乐走出各种几何图形,简单易懂,却也充满着有趣的互动。
“试试吧。”司远抬起手摆好架势。
傅观宁迟疑着把手掌跟他相贴:“你会?”
“不会。”司远模仿着身边人的动作,生疏地踏着舞步。
“那你还要跟一个同样不会的人过来跳?”傅观宁左右张望地学习着,他发现他们俩永远比别人跳得慢一拍,像两个晕头转向的苍蝇。
“又不是在表演,随性就好了。”司远插着腰,一手搭着他的肩,前前后后地蹦跳了两下,“你看,这不是也能踏对几个节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