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胜辉有些讪讪地道:“这……这……”
他目光闪烁,看向了江映离。
江映离并没有开口,神情仍旧淡淡。
尤胜辉便知道江映离恐怕的确不想搭理他们,咬咬牙,道:“……若仙君有意,可来我破山宗做客。”他向江映离行了个大礼,道,“……尤某先行一步,仙君保重。”
阮舟摇一直等尤胜辉带着大队人马离开,方才揪住了想要偷偷溜走的客栈老板,道:“掌柜的这便要走了吗?”
客栈老板连忙赔礼,道:“仙长恕罪,仙长恕罪!破山宗行事妖邪,我们小本生意,实在不敢得罪……”
阮舟摇道:“掌柜的莫要误会,便是你不领路,这儿就这么几间房,他们也能找到的——我并没有想秋后算账的意思。”
客栈老板脑门上的汗都要流下来了,干笑两声,连连点头。
阮舟摇道:“最近……这北界州境内,是否不大太平?”
尤胜辉如此兴师动众,虽说是为了弟子出头,但一派宗主还要带这许多人“充场子”,显然不太对劲。
客栈老板道:“不太平?”
阮舟摇暗示道:“破山宗。”
客栈老板恍然大悟,眼睛都亮了起来!!
“是是是,是不大太平!两个月前咱们北界州来了一个陌生修士,买下了东边的那处宅院,那宅院本是在破山宗名下,但破山宗知道后,却只卖了他一颗灵石……”
阮舟摇道:“中品灵石?”
客栈老板摇了摇头,道:“下品灵石。”
江映离忽地道:“破山宗如此大礼?”
便是什么都不记得,江映离也清楚,一颗下品灵石只怕连凡俗的宅地都买不下来——破山宗等于白送。
客栈老板见江映离开口,露出了更为殷勤的笑容:“可不是吗?”他道,“听闻那修士修为不低,欲要加入破山宗,破山宗对他极为重视,所以才会率先示好!”他话中颇有些欣羡与感慨,道,“听闻那宅子灵气足得很,还曾有仙长绘下失传已久的聚灵符纹,只不过那修士住进那宅院不过半个月,人就消失了……”
阮舟摇目光一动。
客栈老板道:“修士消失以后,破山宗上上下下都很紧张。”他压低声音道,“他们好像怕人寻仇似的,进出关卡都卡得很牢……但真要说他们如临大敌,又有些不像,哪有大敌来临前还倾巢而出的?照我看,他们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阮舟摇给了客栈老板一袋子灵石,道:“多谢掌柜的。”
客栈老板立刻喜笑颜开,一边嘴上客气一边顺手就把灵石接了过来。
江映离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那袋子灵石上。
阮舟摇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牵进了房内。
“……”
客栈老板心头闪过一阵怪异,但他什么也没多想,亲了一口手上的储物袋,喜滋滋地就离开了……
“……师尊,我们走吧。”
阮舟摇进门后第一句,便充满了去意。
江映离道:“去哪里?”
阮舟摇道:“哪里都好,等论道会结束了,我们再回蓬莱。”
江映离道:“刚才那宗主,似乎想要找我帮忙。”
阮舟摇哼笑了一声,道:“他倒是敢开那个口?”
正因为破山宗宗主对他开不了那个口,江映离才觉得奇怪。
破山宗半只脚都踩在邪道里,而太衍不但分属正道,还是正道魁首之一!尤胜辉发现他是太衍宗主后,第一反应不是退让,竟还欲用他可能很感兴趣的真言丹来诱惑他,希望他帮他的忙!
江映离虽不记得过往,但只听闻破山宗行事邪诡,就知道自己绝不可能答应尤胜辉。
——若不是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尤胜辉又怎会寄希望在他的身上?
阮舟摇道:“师尊,我们走吧。”他道,“你难道还真想去破山宗做客?”
江映离微微蹙眉,道:“……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阮舟摇道:“咱们离开这里,你就不会多想了。”
江映离不答,他并没答应与阮舟摇离开。
阮舟摇虽然很想走,但若太过强势地带走江映离,倒有点落于刻意了……
江映离与阮舟摇在客栈内住了八天。
这八天内破山宗还差人来问候过,不过江映离虽不愿意离开,却也没有真应了破山宗的邀约。
耿耿星河欲曙天。
这一日,江映离不知怎么的,一晚都未曾安睡。
眼瞧着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他睁开眼睛,轻轻地把揽在他身上的阮舟摇的手给拨开了……
起身,坐到窗前。
窗外有树,但却没有花。
一轮明月,夜都还未完全褪去它的阴影,但明月的光已被冉冉升起的朝阳衬得黯淡。
江映离对着窗外,琉璃眸中瞧不清思绪,只是盯着远方破山宗的方位看。
阮舟摇最近越发不想让他留在这里,他有所察觉,委婉而又不失强硬地留下了。
若是从前,阮舟摇兴许会不管不顾地拉他离开。
但自发现真言丹的奥秘后,江映离觉得阮舟摇身上的戾气似乎都散去了大半。
他因他而退让了。
江映离便也欲借着他的退让,印证一番心里的揣测。
“……师尊,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阮舟摇很快就醒了过来,察觉江映离坐在窗前,便也跟着走了过来……
江映离道:“你再去睡一会儿吧。”
阮舟摇道:“师尊忘了?睡眠于我,早已不是必要的事。何况你不在我的身边……”
江映离轻咳一声,道:“……天色尚早,你起来了,也无事可干。”
阮舟摇从他背后抱住他,暧昧地靠在他颈边道:“那我们做点其他的事怎么样?”
真言丹事后,阮舟摇最大的改变就是在床上,那一日他吃多了真言丹,说了不少的真心话,之后倒像是脸皮薄了,只行动之间越发亲密,往日里的轻佻态度亦不再有——但却更为地粘人。
江映离被他这么一弄弄得几乎把持不住……
他什么都不记得,但却直觉自己是较为淡漠的脾性,他对这样的亲密几乎毫无抵抗力!而阮舟摇也不知是不是看穿他受用这般,越发顺他的心意……
“……大早上的,算了。”
阮舟摇道:“咱们把房门关起来,没人看见。”
江映离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抵挡住,同意了。
一晌贪欢,云雨过后,江映离躺在床上轻喘。
阮舟摇与他额头对额头的亲热了一阵,便起身穿衣……
江映离不太想动,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睡梦中模模糊糊听见外头有沸腾人声。
江映离初始听见,还以为是梦中的声响。
待得人声越来越响,近乎接近嘈杂。
江映离忽然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身下去……
“……师尊?”
刚打开房门,迎面就撞上了阮舟摇。
江映离抓住他的衣袖,道:“外面怎么回事?”
阮舟摇道:“没什么……”进门,转身便要将房门关上。
江映离不语,侧身越过他去开门。
阮舟摇自背后抱住了他,道:“师尊,咱们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江映离冷声道:“放开!”
阮舟摇动作一顿,松开了手。
江映离推门而出,却见二楼楼道内有人上上下下,下至一楼大堂,大堂内近乎是人挤着人。
看装束,像是普通凡人……
有一名穿着袈裟未曾剃度的年轻和尚正在客栈中安抚着惊慌的人们。
江映离静立片刻,那年轻和尚似有所觉,扭头看来。
“……映离仙君?”眉清目秀的和尚趋步行至江映离身前,合手行了一礼,不无惊喜地道:“阿弥陀佛,想不到仙君也在此地!”
江映离不认得他,只能对他点了点头。
年轻和尚本就比江映离辈分低,倒也没察觉什么不对来……
“……仙君既在此地,不知可曾注意到破山宗于灭门前,有过什么异处?”年轻和尚道,“三天前尤宗主还至北山寺求助,却不想不过三天,破山宗上下便无一活口留下……”
江映离心头一紧,道:“……破山宗?!”
年轻和尚颇有些肃穆地点了点头,道:“虽则破山宗多行不义,但灭门血债,却也过分……”他叹了口气道,“我北山寺僧人许久不在阎浮提上行走,未想到这回地袖手旁观,竟至一宗破灭之祸……”
阮舟摇此刻正好下楼来,瞧见那年轻和尚时眉梢便动了动,他走到江映离的身旁,与江映离胳膊挨着胳膊……
“……这位是?”
年轻和尚立刻向阮舟摇见了一礼,道:“北山寺,不凡。”
阮舟摇回礼,道:“俗人阮错,师兄法号不凡,当真不凡。”
江映离觉出阮舟摇的口气不太严正,不由瞪了他一眼。
不凡和尚却是笑了一笑,道:“吾之一辈正好轮到了‘不’字,倒是叫阮兄取笑了。”
阮舟摇道:“北山寺不出阎浮提许久,怎么今日竟劳动师兄出面?”
不凡和尚敛了笑意,道:“破山宗一夕之间被灭,师门有令,凡我北山寺弟子,都应追查真凶!”
阮舟摇:“破山宗多行不义,何苦连累大师们入凡尘苦海……”
不凡和尚道:“不义者虽然不义,但宗内妇孺到底无辜。”他抿唇道,“何况能将一宗灭门的凶手,自然凶残成性,若因破山宗多行不义而袖手旁观,焉知阎浮提中不会有下一个破山宗?”
阮舟摇便道:“不凡兄说的有理。”
不凡和尚就向他们告辞,继续去安顿破山宗临近的普通人……
“……你是不是早知破山宗会出事?”
不愿意回房内,江映离出了门去,阮舟摇只得跟上。
因破山宗灭门之事突发,街上门户紧闭,无一人敢在外头闲逛!
阮舟摇目不斜视,看也不看那些紧闭的屋门,道:“……师尊多虑了,徒儿又没有三头六臂,于推演之法也不怎么擅长。”
江映离脚步顿了顿,蹙眉道:“可我心中总有些不安……”
阮舟摇牵起他的手,道:“师尊为什么要不安?”
江映离凝视着他的双眼,道:“我似乎预见此事会发生,但我却没有成功阻止……”
阮舟摇沉默半晌,才道:“破山宗多行不义,纵然……也说不准是他们从前惹下的债太多了。”
江映离摇头道:“善恶到头,可若牵连无辜,纵然恶有恶报,也再换不回无辜的性命……”
阮舟摇不明意味地道:“师尊的想法倒与不凡师兄相合……”
江映离回头看他,忽地道:“……你之前去哪儿了?”
“……啊?”
江映离道:“早上,你到哪儿去了?”
欢好过后,阮舟摇便离开了。
虽是一小会儿,但江映离知道破山宗被灭门后,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担忧。
阮舟摇道:“我去抓灵兽了。”他道,“我看你不太吃得惯客栈中的吃食,但你这几日又不再想饮用花露……”
江映离有些不自在,道:“我不好享受,你不必如此麻烦……”
阮舟摇软声道:“可我愿意为你麻烦。”
心尖一酥,那没来由的担忧与烦闷就被江映离抛到了九霄云外……
阮舟摇牵着他,至北界州一处山上看湖。
北界州峰峦奇骏,神树苍苍。
江映离与阮舟摇走入山腰的亭子里,但只见山石之下,碧波粼粼……站在高处,风将他们的衣裳都吹得鼓了起来。
江映离出神的望着碧浪波涛,阮舟摇则凝视着他的侧脸……
他专注看湖,他专注看他。
阮舟摇早知破山宗会出事,但是,他袖手旁观!
他既不想推波助澜,也不想“行善积德”。
破山宗灭门一事是妖师所为,元灵珠需血祭,且阎浮提东南西北四大界州都与妖魔二界有部分空间重叠……
四大界州的灵气越弱、血气越深,滋养的妖魔之气越强,空间重叠部分也会越发地凝实……
挑破山宗下手,就因为破山宗在阎浮提中的名声并不是很好!
先有破山宗,后有临川谷。
前世阎浮提中两大宗门先后被灭,正道宗门们虽重视了一阵,但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两起灭门惨案,甚至还不及古丁龄祭炼石西境时引起的反响大……
这许多正道人物,多会想破山宗临川谷罪有应得。偶尔有像江映离这样想到被波及的妇孺幼子,但只消死的大部分都“活该”,就也不会有人想给无辜之人讨一个公道。
“……你清楚北山寺的背景吗?”江映离忽地道。
阮舟摇收回了视线,坐在亭中的围栏座椅上,道:“师尊对北山寺感兴趣?”
江映离道:“这段时日,我所听闻的多是三山之事,其他宗门林林种种,还有那许多家族……听了一耳朵,大多数都没能再听到下一耳朵……”
阮舟摇道:“阎浮提中道门强盛,佛门势微,修佛者不大在阎浮提中走动,入世历练的也极为低调……”
江映离道:“为何如此?”
阮舟摇笑了笑,意味不明地道:“师尊真想知道?”
江映离看了他一眼,仿佛看出了他的不怀好意。
阮舟摇道:“早上我抱住了你,结果你却那般冷言冷语地叫我放开……”他顿了顿,颇有暗示地道,“师尊可伤我心了……”
江映离板着脸道:“你敢说破山宗出事,你就没有瞒着我的念头?”
阮舟摇道:“徒儿是想瞒着你,但师尊你就是伤了我的心了。”
江映离听他语调欢快地抱怨,倒不像是真伤心的样子,不过,阮舟摇一双桃花眼总如幽潭深泉一般,正因如此,江映离无法当他真的是在开玩笑……
“……你想我怎么安慰你?”
阮舟摇怔了怔,没想到江映离这么主动地就钻进了他的圈套里……他挑了挑眉,笑从嘴角绽开,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道:“……你亲我一下!”
江映离胸口起伏,似乎要发作。
阮舟摇都已想好要怎么哄他了,江映离却扭开头半晌,然后又忽然扭了回来,真的凑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
呆愣,见江映离转瞬间便又恢复风轻云淡的高冷模样,阮舟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映离故作镇定地道:“……你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北山寺的事了吧?”
阮舟摇忽地揽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抱起!
“!!”江映离吓了一跳,连忙搭上了他的肩膀。
“好啊!”
阮舟摇高兴地坐回了围栏旁,让江映离坐在自己的腿上,凑过去在他唇上不住碾磨……
江映离开始还用手抵了他的肩膀一阵,到后面,却改为环着他的颈项了。
“……北山寺的事,与我父亲,有几分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咩嘿嘿嘿=L=甜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橙果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橙果3个;浪费时间专用app2个;香香曲奇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香香曲奇36瓶;甜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