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了子钰的寝宫,子钰还被云轩给软禁着,许多事她都不知道,比如晨歌的毒,比如父皇的病,比如江南的败……她被云轩给关起来了,但也算是给保护起来了,若是她知道了江南的事……染染一想到,便怕的打哆嗦,求云轩让人封锁了消息,不敢让子钰知道。
“母后,您要去哪里?”子钰见平日一身布衣的阳太后忽然换了一身简单的宫装,好看了许多,还有些诧异。
“母后要去看看你父皇,母后许久未曾见过他了,太久太久…”阳太后伸出手,轻轻理着她的长发,一遍遍的叮嘱着:“子钰,好好活着,无论发生何事,都得好好活着。尤其是……尤其是为了不爱你的男人,不要太执着……母后若是早明白,当年便想开,多好!子钰,别走母后的老路,别走……放下你心里的那个男人,永远别再想……”
子钰纳闷的盯着今日有些反常的阳太后,轻声问:“母后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这些话。”
阳太后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轻声说:“子钰,母后对不住你……母后曾经拿你冒过险,虽然未曾为母后自己换来什么,却换来了你父皇对你的疼爱,这样,也算是值得了……子钰,好好活着,活着多不容易啊!比死了还难。”
子钰不安的挣脱她的怀抱,忙追问:“母后,您在说什么呀?您到底怎么了?”
阳太后又忍不住剧烈咳嗽了一阵子,她拿衣袖遮挡着,子钰忙给她拍着背,轻声问:“您怎么又咳嗽的厉害了?儿臣让人宣太医来吧?”
阳太后拉住了她,轻声说:“别!母后去看你父皇,那里有太医。”
子钰点点头说:“也好,那里的太医都是顶尖的,母后一定要让人好好看看。”
阳太后点点头,又恋恋不舍的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子钰,母后走了……”
子钰点点头说:“等皇上允我出去了,儿臣去看母后。”
阳太后的背影一僵,低低呢喃:“不用去了,去另一个地方看我吧!”
她的声音太低,子钰没有听清,便问:“母后说什么?”
阳太后慢慢转身,笑的温柔又灿烂,低低的说:“子钰,母后心里真的很爱很爱你,无论母后做过什么……好孩子,好好的……”
说着,留给她一个最温暖的笑容,她转身离去了。
子钰的眼眶酸酸涩涩的,她忽然觉得,母后的背影是那般的孤独和凄凉,但是,她似乎也从来没有觉得,她的背影就没孤独凄凉过。母后和她一样,爱不到自己爱的人,她的心是孤单的,还好,母后有她啊!她是母后的小棉袄。
子钰笑了,想着等江云轩消了气,还了自己自由,她要多陪陪孤单的母后,她的鬓间都能看到白头发了。
谢君庭推开院门,一步步走近那间草屋,再推开草屋的门,在门口站定。
坐在破桌前的人缓缓回头,俊美的脸上是一抹深深的笑意,举起手中的酒杯,轻声唤道:“君庭兄,好久不见!等你很久了,请坐!”
谢君庭缓缓走过去,安静的坐下,看了一眼面前的酒杯,暗淡的眼神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男子笑着将眸光转向站立在身后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朗声吩咐:“莹莹,给谢公子倒酒。”
那名唤作莹莹的小姑娘,眼神呆滞,动作僵硬,举起手中的酒壶给谢君庭倒满了酒,又安静的站在了男子的身后。
“宁轩,她是谁?”谢君庭转眸看了一眼如木头人一样没有表情的小姑娘,轻声问。
江宁轩笑着点点头说:“一个极好的筹码。”
谢君庭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江宁轩笑着说:“有了她,我们便能见到我们想见的人,要不要试一试?”
谢君庭不语,眸光一直落在小姑娘身上,江宁轩又笑着问:“可知道云王府有一个杜染染的义弟,现在的名字叫英慈,杜染染和江云轩对他视如亲兄弟,花了大力气栽培。”
谢君庭依旧不语,江宁轩笑着说:“这是那孩子的姐姐,亲姐姐!如今他们姐弟俩失散了两年了,也该重逢了。”
他的笑容里面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不甘和阴狠,甚至还有一种思念和期待。这是一个复杂的男人,他的心机,他的手段,都让人不可捉摸。
“我要活的杜染染!但是不是现在,我要等机会,我不会擅动。你不觉得,现在动,太早了吗?”谢君庭冷冷反问。
“你以为我们还能推翻他吗?他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他的威信越来越高。他收复江南,在江南推行新的改革,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赢得了江南百姓的心,你以为,你还有能力重回江南吗?谢君庭,别做梦了!谢世子也好,青王府也罢,都过去了!早就过去了!这个时代,已经属于江云轩一个人了,我们都出局了,永远出局了!而我们现在还能做的,便是给他带来一个一个的噩梦,让他痛苦,让他煎熬,让他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我们改变不了大局,最起码,要让他也尝尽痛苦的滋味!”江宁轩俊美的容颜变得非常狰狞。
“我要活的杜染染!”谢君庭仍旧是这句话,并没有半分妥协和改变:“我可以等,我要等她一个说法,等她一个交代,我要听到她亲口给我一个解释,别的,我不要!我和你的目的不一样,别把我和你扯在一起。”
“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败寇,一样的丧家之犬,一样的充满仇恨,一样的肩负报仇的重担……”
“别拿你来侮辱我!”
“你……谢君庭,你变了!你忘了你父王是怎么死的了吗?你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了吗?你忘了你三弟至今还关在大牢里吗?你忘了,杜染染原本该是属于你的吗?”
“够了!”谢君庭猛地站起身,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原本暗淡的眼眸中升腾起愤怒的火焰,咬着牙,再次说出那句话:“我还在等!我要活的杜染染,你若是敢碰她,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他转身拉开门,狠狠甩上,怒气冲冲而去。
江宁轩冷笑一声,不屑的撇撇嘴:“笨蛋!”
阳太后呆呆的坐在假山石上,眸光飘得远远的,直到宫女青月来报:“太后,柳太后离开益寿宫了,看起来又是去了思玉轩,宫里管事的大太监和心腹宫女也跟着离开了,剩下的都是普通太监和宫女。”
阳太后站起身,淡淡一笑,轻声说:“走吧,去见见我的夫君。好久没见了,怎生一个想念啊!”
她刚刚站起,就重重咳嗽了几声,青月忙扶住了她,她笑着摆摆手,扫了一眼自己的广袖。袖筒里还有斑斑血迹,那是方才在子钰那里偷偷咳嗽的时候,用袖子遮挡留下的。
这个深宫里,到处都是血泪啊!
通往益寿宫的路不长,可是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再沉重,她也知道,她没有多少时间,必须要在柳若薇回来之前赶到,说出她想说的话,问出她想问的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底憋了太久太久。
这几日她已经打探清楚了江雨良的习惯,知道这个时候,柳若薇必然要去探望公主,而江雨良,多半时候,也还算是清醒的。
果然,刚刚踏进益寿宫的寝殿,便看到江雨良虚弱的靠在床榻上,微微闭着双眸,似乎不想睡,又没有说话的力气。
她在心底叹息,这个男人,曾经多么意气风发,多么威严冷酷,那些正当风华的时光里,她看过他叱咤风云的睿智,也看过他温柔一笑的深情,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有这样虚弱颓废身不由己的今天。今天的一切,是她给予他的,却又是他自己给予自己的,因为,他对她所做过的,又哪里仅仅是这些?若论狠心与绝情,他不输给她半分,她的狠,是他教给她的,更是她还给他的。
“你来了!”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已经不再光彩熠熠,而是昏黄暗淡,他老了,真的老了。
她笑了,一如既往温柔而又宽容的笑,慢慢走到床榻前,轻声问:“您今日可好些了?”
他点点头,无神的眼睛微微眯着,似乎看不清她的容颜,在努力的想要看清她一些。
“怎么了?不认得臣妾了?”她在床沿坐了下来,挥挥手:“本宫陪太上皇说会儿话,你们且先退下。”
宫女太监们都弯腰退了出去,青月也出去了。
“认得,如何会不认得?我们结为夫妻二十余载,隔了再久,朕再糊涂,也是记得的。”江雨良缓缓开口,因为身子不行,语速极慢又低沉。
“呵呵,是啊,二十余载。”她又笑,今日似乎笑容特别多,也特别灿烂。
“你穿这身衣裳很好看,朕记得,你年轻的时候,便喜欢穿紫色和蓝色的衣裳。”江雨良又低低开口,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