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意外,眸光紧紧盯着他:“您知道臣妾喜欢穿紫色和蓝色的衣裳?臣妾从未提起过。”
他点点头说:“因为你是皇后,你的穿着,要更多的考虑身份,不是红便是黄。朕记得,年轻时朕让人给你做了各种颜色的便裙,你总是挑紫色和蓝色的穿着,且你穿这些颜色也确实好看。”
她垂下了眼眸,喃喃的低语:“臣妾以为,你从来都不知道。”
他没有解释,两个人都沉默了,阳太后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他也伸出手,一个一个拔下她长长的护甲,扔在床下,她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他轻叹:“你若是不是皇后,多好!”
她愈发震惊了,低低追问:“什么意思?”
他抬眸,迎向她的目光,昏黄的眼底有光芒在轻轻闪耀,他轻声开口说:“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很喜欢,最初大婚的时候,也很喜欢。”
“不!”她听到这句喜欢,便有些失控,打断了他的话:“别撒谎了,别骗我了,你从未爱过我,二十多年来,从来就没有过。”
“有!”他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脸都憋红了,才艰难的开口:“哪怕很短很短的时间,也有过!”
“你说过,遇到柳若薇,你才知什么是真正的爱。”她冷笑一声,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话。
“是。遇到若薇,我才知,爱要两情相悦,爱要来对时间。可是,我对你,确实有过喜欢,也许是爱。”
“不可能,到今天你还在骗我,到了这个年纪,你再骗我,还有意义吗?”她的眼眶红了,挣脱了他的手。
“我的确曾经爱过你,就在大婚那段时间,很短暂,也许不够深浓,但那确实是爱,只是年轻时的我也不懂,我以为我不爱,我只是娶了一个该娶的女人,我要和她以伉俪情深的姿态面对世人。”
“爱?好,你说你爱,那么,你的爱是什么?是亲手递上一碗药,将你和你爱的这个女人的骨肉,扼杀在他娘亲的肚子里吗?”阳太后瞬间崩溃,流着眼泪低吼。
江雨良震惊的望向她,眼底的情绪复杂多变,但是明显有痛和悔。
“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哆嗦着双手,喃喃的追问。
“知道了太久,十几年了。”她又在床边坐下,平静的可怕,仿佛方才的失控,只是他的错觉。
“明澜,对不起……那时,你的父兄拥有了太大的权力和欲望,朕和朕的母后都害怕,他们的权力已经到了顶端,若是再增加筹码,他们…没有一个皇帝,愿意臣子的力量大过自己。太医说,那是一个男胎,朕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可是,不能留,为了社稷为了前朝平衡,朕不得不下那样的狠心……”江雨良昏黄的眼中,慢慢溢出了泪水。
“那子钰呢?子钰为什么你就允许我生下来了?”
“朕对你有愧,朕对那个孩子更加有愧。你既然知道第一个孩子是朕下的手,便也已经知道,你的饮食里,有不能怀孕的药。子钰的到来,是一个意外,朕听说的时候,很挣扎,可是既然上天做了这样的安排,便是命里注定的。更何况,朕欠了你的。”
“你不欠我的,你欠我的,我已经讨回来了。”阳太后的脸变得狰狞起来,眼神阴冷,笑容却是凄凉的。
“你把你的恨,报复在若薇的身上,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你下的手吧?朕一开始便想到了,可是,朕想,这便是命,一报还一报,只是,若薇是无辜的,她在替朕承担罪过……”
“她无辜吗?她抢了我最爱的男人,她抢了我本就不多的幸福,她抢走了我所有的希望…我恨她,我恨她恨的入骨!她活该,那是她该承受的!她不是爱你吗?你不是也爱她吗?让她替你承受一下惩罚又如何?”
“你不应该拿无辜的若薇来开刀,你为什么不直接下药毒死朕,这样不是更能解你心头的恨?”
“是,我想!这辈子,这样的念头我想过几百次,可是…我恨我自己,明明我曾经有过太多的机会,可是每次到临头,我便后悔,我便退缩。江雨良,我真恨你啊!我从一开始便爱着你,我对你寄托了我所有的希望和感情,可是你却亲手掠夺我所有的幸福,任意践踏我的真心。我无数次想要和你一起死去,离开这个阴暗丑陋的世界,可是…我下不了手!我有多恨你,便有多爱你!有多爱你,便有多恨你!”
“明澜……”
“我甚至还残存着一点点希望,我希望,当我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你的感情便会因为她而回到我身上,哪怕只是一点点…可是,没有!一直到子钰七岁,都没有!而我的孩子和我一样,得不到她亲生父亲的垂怜。当你将目光投驻在柳若薇的儿子身上的时候,她却缩在角落里可怜的凝望着你的背影;当你对着江云轩笑的时候,她却望着你的笑脸而哭泣。不公平,这真的太不公平!都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哪里做错了?你竟不肯多看她一眼?”
“明澜,对朕说一句实话,子钰的毒……”
“我下的!我这个亲生母亲亲手下的!为了扳倒柳若薇,也为了让你对可怜的子钰多一点点怜惜。要杀了我吗?觉得我太狠毒是吗?那你可知道,一个孤独的妻子,一个无助的母亲,在深夜醒来没有温暖没有安慰的凄凉?我是人,不是动物!我有感情,我有心,这样的深宫,会把任何一个善良的人,变成一个魔鬼,可怕的魔鬼!我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果然是你!可是,明澜,子钰是无辜的……”
“她无辜的时候,你看过她一眼吗?你因为她的无辜,对她有过一点点怜惜吗?我那么做,都是被你这个绝情的父亲给逼的!”
“可是明澜,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看她吗?知道我为什么不去你的宫里吗?”
“因为你偏心偏爱!”
“是,我承认,我是偏心偏爱。可是,还有一个原因是,你已经渐渐不是当初的你了,我去了之后,我在你的眼底看到的是冷漠和嘲讽,我看到女儿,便能想起当年的你,这让我心酸,看到子钰,我更能想起那个被我亲手扼杀的孩子,那是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我是在逃避,我是在忏悔,我不敢去面对……”
“胡说,你骗我!”
“真的!许多许多的事,我都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可是青华知道一些,我偶尔喝醉了,会对她说,她知道一点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明澜,我是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曾经爱过你,哪怕已经过去了,但毕竟曾经存在过,是身份和命运,是我的自私你的冷漠,让我们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不!”阳太后痛哭失声,从床沿跌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哭的浑身都在发抖:“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你爱过我,为什么不早说,哪怕是早三年早两年早一年……”
“我们老了,再说这些,还能回到从前吗?只会揭开伤疤,让过往的痛又重新翻出来。你可知,我这些年为何一直迁就子钰?是因为我在赎罪,我想要对你们母女弥补,哪怕已经晚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晚了……晚了!什么都晚了……”
阳太后哭倒在地上,伤心欲绝。
她要走了,她想要带着他一起走,生不能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可是,他却残忍的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他当年曾经爱过她……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她带他走的会更决绝一些。
“明澜,我的毒……”
“是我下的!是我借子钰的手下的……我要你受到惩罚,我知道自己早晚会离开,我要你陪我一起走!可是,柳若薇悄悄给你服了解毒药,减缓了你的毒性,让你身体受损,却清醒了过来。”
“我不怪你……”
“可是我怪你!我恨你,我依然恨你!你以为你对我说几句深情的话,我便能原谅你所做的一起了吗?最初,你不该娶我?你不该把我拉进这座深宫!若是你不娶我,或者娶了我之后,没有其他的女人,和我恩爱厮守,一切都会不同,甚至无论我父兄多高的地位多大的权力,我都会选择站在你的身后,而不是他们……可是,晚了,都晚了!是你亲手葬送了我们触手可得的幸福……幸福太短暂,回头看过去,留下的只剩一路的伤……”
“明澜……”
“别叫我!别叫我!我恨你!”
“明澜,我们放下那些过去,好好……”
“晚了!都晚了!若是我早知道,也许,我会收手,可是真的太晚了……在我当初对杜染染下毒,现在又对你的宝贝孙女下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愈发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你的宝贝儿孙女要死了……她中毒了,即便是侥幸活下来,还会有其他人不会放过她,她必死无疑!你还不知道吧?她是你的希望和寄托吧?你的希望都活不下去了,你又何必要坚持?走吧?跟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