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睁开眼。
睁开眼面对的是车祸後的世界,他只想永远闭上眼。
NN坐在病床前,一边哭,一边紧紧握着汪旭然的手,彷佛担心孙子会离她而去。
医师、护理师、还是谘商师?他也记不清了,他们提了很多问题,可汪旭然一个都没回答。
他面无表情看着病床前的帘幕,彷佛忘记了情绪是什麽。
他们告诉汪旭然,他母亲走了。
而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嚎啕大哭可以g嘛?後悔可以挽回什麽?
什麽都不能。
就算他赔了自己的X命,时间不会倒转,一切都不会回到幸福的原貌。
上天没有理由可怜他倔强、自私带来的後果。
他知道,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如果没有逃家,父母怎麽会冒着雨接他回家呢?
这张嘴,一直到最後一刻,都还在伤害她。
寂静的夜里,汪旭然才在棉被里流下眼泪,无声痛哭。
唱歌可以g嘛?不重要了,他不需要什麽可笑的梦想,只想要一切回到原点。他会乖乖读书,会拿下每一个第一名,会按照母亲的期望考上台大,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然而,这次他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父亲一进病房便揪住汪旭然的衣襟,所有人都冲上前压制住他,他跛着一只腿,手骨也包紮着石膏,依然撕心裂肺怒吼着。
「为什麽是你活着?」
他怎麽能不恨这个孩子?是汪旭然害Si了他最心Ai的nV人。原本总是宠溺汪旭然的父亲,一夕之间像野兽般对她咆哮。
就算将罪魁祸首殴打得血r0U模糊,也没办法让他再次见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汪旭然从来没反抗过,因为他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错,这都是理应承受的。
汪旭然害怕听见自己的声音,那道声音蹂躏过母亲的一片好意,忤逆过母亲深切的关心,就连听见同学为了打气播放的音乐,他都痛苦得摀住耳朵。
然後,他听见医师对NN宣布了残酷的事实。
「从各项检查来看,我们并没有发现太严重的脑部受损,初步判断失语是因为创伤後压力症候群所造成的,这是一种遭逢重大创伤的事件後,出现的严重压力疾患,病患可能出现恶梦、X格大变、情感解离、麻木感、失眠、逃避会引发创伤回忆的事物和失忆等症状,当然,失语也是可能引发的症状之一。」
失语?他?他不能说话了?
没错,汪旭然怎麽没注意到呢?自从坐在这张病床後,他一直没开口说过话。
他恐惧听见自己的声音,却没想到,以後再也听不见了。
从此以後将变成哑巴了吗?未来要这样活着吗?连牙牙学语的幼孩都不如了吗?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毁了?
失去声音的打击如同压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汪旭然对眼前的一切麻痹得毫无感觉。
「医生啊,我孙子会不会好起来……」NN心碎的询问埋没在哭声中,她紧紧抓着医师的白袍,像是汪洋中抓住最後一根浮木般。
他始终盯着纯白sE床单,像副空壳垂挂在人间。
汪旭然的文字写得很淡,黎丝荷却感受到浓烈的悲痛。
她一直是个很容易共情的人,看着轻描淡写的文字也能动容,但要知道的是,再怎麽试图想像这段回忆有多可怕,都没有真实的十分之一。
一抬起头,黎丝荷眼眶模糊了,她搧了搧眼角,赶忙cH0U起卫生纸拭泪。
稚nEnG的文字,潦草的字迹,却把她心底的回忆乱糟糟掀开。
她还记得,读完这些文字後,自己顾不得时间是三更半夜,0黑溜下床,狂奔到巷口的汪家。
那淡漠的外表,是创伤带来的麻痹所致。
像刺蝟般禁锢自己,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汪旭然对自己的人生没有期待了,却被迫重新加入正常社会,变成异类,变成同学们排挤的对象。
他家并没有上锁,黎丝荷十分轻易便进到屋内,客厅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只有汪旭然面前一盏台灯闪烁着微弱的灯光,他趴在讲义上,读书读到睡着了。
「真是的……」她忍不住嘀咕,缓缓坐到他面前,专注凝视着那张睡颜。
一片鹅hsE的微光洒落在男孩身上,纤长的睫毛在颊面印上一片Y影,深邃的眼窝埋没在黑暗中,b起刚转学时乖顺的平头,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稍稍盖住了眉间。
仔细凝望,发丝间匿着一片淡淡的瘀血。
黎丝荷快哭了。
她屏息拨开那缕发丝,看见清晰的伤痕。
男孩睁开眼了,一掀开眼帘,他猛然怔大眼眶,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nV孩正……拨开他的浏海。
见她双眸中闪烁着水光,汪旭然瞬间明白了黎丝荷可能刚看过他写的记忆。
他随意摆了摆手,要她别担心。
「我……上网查了很多资料,网上都说创伤压力症候群所造成的失语是有机会康复的……」黎丝荷垂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流泪。
网上还说,如果透过治疗、把心事向信任的人说出来,都有可能恢复。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你还有什麽心事,一定都要告诉我。」
看着汪旭然写到一半的数学习题,她又忍不住掉下眼泪。
黎丝荷终於知道,男孩为什麽每次都能拿到班一,因为迫使他读书的动力,b任何人都要刻骨。
他凭藉着创伤,完成了母亲的期望。但这份动力,是建筑在痛苦的回忆上。
「我想听你唱歌。」重新抬起头後,黎丝荷泪眼汪汪的说。
她想看见,为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快乐的汪旭然,不是为了弥补心理创伤而达到的成就,是真真切切追求内心的喜好。
男孩愣怔,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他都快忘记自己的声音了,何来的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