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次的病假,黎丝荷有了充裕的时间大扫除,她花了三个多小时清扫住处,才成功从高中的旧物中翻出那本黑sE胶装笔记本。
这本书一直被她埋藏在收纳箱中,不曾拿出来重读过。
笔记本因为长年存放在箱子里,外观并没有太大改变,只有内页微微泛h。
一翻开笔记本,这些许久不见的字迹,在她心底酸酸的戳了一下。
汪旭然的字能占满间隔,永远整整齐齐的靠拢在底线上。
想起这些原始回忆,唇角在不知不觉中也g起了。
黎丝荷翻开其中字数最多的那页,抚0过这页纸张,明显有些皱痕。当年,她为汪旭然的信任而雀跃了一整晚,然而细细读完文字後,在纸面滴了好多泪水,把笔墨晕得一蹋糊涂。
重新读过这些稚nEnG的文字,她依然鼻酸了。
从前有个男孩,他拥有全世界最幸福的家庭。
那个童年多采多姿的男孩,就是汪旭然。
爸爸每天下班都会拨空陪伴,教他跆拳道、空手道、打球、健身,几乎试遍了所有运动,没有他不擅长的项目。
在汪旭然心目中,他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父亲。
妈妈贤淑大方,邻居总夸她漂亮,她十分重视孩子的教育,从小便教他读书认字,总是无微不至的照料。
在汪旭然心目中,她是全天下最美丽的母亲。
他们全家人与NN一家四口同住,对他而言,家人是最重要的存在。
但随着年龄渐渐增长,原本欢乐的相处方式加入了约束,最让他迷惘的,是态度逐渐严格的妈妈。
汪旭然的母亲总是会管束他的行动,并把念书视为最重要的目标,严格要求孩子必须保持班上前三名。
Ai玩的他禁不起这种要求,常常无法达到期望。
汪旭然始终不明白,为什麽父母总是要这麽在意成绩,为什麽总是认为念书才会有前途。他喜欢和朋友玩乐,喜欢唱歌,喜欢运动,就是不喜欢制式化的读书。
因此,他决定尊崇自己内心的声音,开始反抗母亲的约束。
挨骂、挨打都是家常便饭,他变得越来越叛逆。
这也许对於许多国中孩子都是稀松平常的事,面对父母的严格管教,心中萌生想违抗的念头。
可对他来说,尝试过的第一次,就是最後一次。
那天,汪旭然因为月考只拿下全班第六名,校排也跌出了前五十,被母亲禁足一个月。
但这个月对他而言有多重要?社团的乐团b赛需要这位主唱一起排练,那是他们第一次代表学校参加大型竞赛,汪旭然身为带领乐团的主唱兼团长,缺席会影响所有交付信任的朋友们。
可是他母亲并不理会这些,她要孩子明白,这是人生当中必须学会的负责任,如果他能在考试前就考虑到这样的後果,当初便该更认真读书。
这种道理,在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听来,全是强词夺理。
汪旭然认为唱歌不b读书差,凭什麽必须被归类为「兴趣」,大人眼中的兴趣是什麽?就是人生的附属品。
也许能带来快乐,过多却是耽误正业,永远只被摆在第二位。全世界有多少人能将饭碗结合兴趣?汪旭然的母亲认为,她的孩子就该走着平凡的路,先顾好温饱。
小时候,她会陪他一起唱歌,甚至教授一些从没接触过的曲风,面对众人的称赞,她会为儿子的才能感到骄傲。
可自从升上国中後,每当汪旭然把课後时间用来练习唱歌,她时常绷着脸指责他的不务正业。
汪旭然拥有天赐的好歌喉,他的歌声在学校受到同学们的喜Ai,但他明白自己距离歌手梦想还不够近,他想更努力磨练自己的唱功。
但母亲却以认真读书为由,剥夺了这个机会。
「你怎麽又在唱歌了?」
这是他最讨厌听见的问题。
偏偏,几乎每天都听得见。
唱歌怎麽了?为什麽彷佛在形容他虚度光Y?
当汪旭然感到迷惘,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能力踏上歌手梦时,这个质问更是重重打碎了最後的信心。
就连最Ai的家人也不相信他。
於是,他逃家了。
汪旭然借住在朋友家,切断与家人的一切联系,甚至一边打工,一边赚取报名声乐班的学费,他为自己的未来做好规画,高中想考音乐班,不需要太高的会考成绩,只需要专心JiNg进歌唱能力。
最後,母亲是透过报警才终於找到人。
被强迫接回家那天,父亲不发一语坐在副驾驶座,因为刚结束应酬就匆匆赶过来,酒JiNg还没退,车是母亲开的。
雨下得又急又大,彷佛连天空都冲刷着汪旭然的意志,为他太过天真迎来的失败哭泣着。
他母亲就不同了,Ai之深,责之切,她一路上都责骂着孩子。
多天不见心Ai的儿子,她心中何尝不思念,孩子独自一人到城市中赚钱,年纪还小就受尽苦头,她当然心疼,但就是害怕他再用这种激进的方式离家,孩子不能宠,她没拆卸下覆盖在慈Ai脸孔上的黑脸面具,不断说教。
汪旭然当然知道她的内心有多少温柔,但当下被怒气蒙蔽双耳,一点儿也不愿倾听那些关心。
「你以後放学别想踏出家门半步!我怎麽会教出你这种孩子?越长大越叛逆!顶嘴就算了,才几岁就离家出走?去学校到底都学了什麽?好的不学尽学些没用的!」
母亲骂了很久,汪旭然才终於开口反问:「好的是什麽?」
「你说什麽?」
「我说,你口中好的到底是什麽?没用的又是什麽?」他提高音量,再也沉不住气,气愤的问。
「你再给我说一次!前途是你自己的,我叫你认真读书有什麽问题吗?」
父亲透过後照镜给了一个制止的眼神,但他并没有理会,接着吼了回去:「没错,前途是我的!我有权自己决定,你凭什麽阻止我做我想做的事?你知道不知道这样真的很烦!」
「你这孩子……我真的会被你气Si――」
砰的一声,杂碎的撞击声爆炸开来,轮胎激烈的摩擦着柏油地面,发出游闯於地狱边缘的声响。
汪旭然的世界陷入一片Si寂,一切画面都运作着,却消了音。
景象瞬间扭曲,安全气囊爆开,金属车身压缩得一蹋糊涂,碎玻璃四处喷溅。
他随着强大的撞击力被甩出车窗,从高空重重坠落至地面。
雨水打在身上,一点也不痛。
轿车离他很远。
爸爸呢?妈妈呢?他们在哪?
好多路人冲向那坨被撞烂的金属,大家都激动得张口说着什麽,他却一点也听不见。
温热的鲜血夹杂冰冷的雨水,从额间流淌下来,盖住模糊的视线,汪旭然被迫阖上眼,放弃最後一丝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