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孟书花了些时间把自己整理好,从浴室里出来时,徐蔚然就站在门外不远处。
他说他在外面,就真的站在门外,哪都没去。
「没事了?」
「嗯。」夏孟书点头,咬了咬唇,嗫嚅:「??谢谢。」
「去坐着吧。」
徐蔚然进了厨房,拿着热水瓶装水,等候煮沸,接着自橱柜里拿了瓶玻璃罐出来。夏孟书认出了瓶身上的标签,和夏孟易先前转交给她的蜂蜜一模一样。
她怎麽就忘了,那是去年和夏孟易来这时,她随口说想喝蜂蜜N茶,他特地去买的。
要是那时候她就想起来,就不会那麽晚才发现,他其实一直在照顾她。
「喝点热的。真的很不舒服,我有买止痛药。」
夏孟书坐在沙发上,仰着脸看了他好一会才伸手接过,马克杯被渡得温热,格外暖手。她捧着杯子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小口,声sE含糊,「??谢谢。」
她平时不和他道谢的,心里总觉得是他亏欠,她怎麽予取予求都是理所当然,只要她还没有原谅他一天,他为她做任何事,包容她所有任X,承受她一切怨怼,都是应该。
可是今晚不是平时,而是过去。
他们还信赖彼此的过去。
nV孩子接连的两次道谢在心上留下痕迹,徐蔚然凛眼,呼息凝滞片刻。
「早点休息。」他转身回房,进门前脚步又停下,指节轻攥,喉结犹豫滚动,最终出口是再平淡不过的语气,「有事就喊我。」
直到听见他房里传来键盘敲打的声响,夏孟书才终於敢把视线投向房门未关的卧室。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只看得见门框和门板,徐蔚然的书桌位在房底,紧邻窗棂,他若坐在桌案前,根本看不见房外的状况,可她却像怕被发现她在偷看他似的,就连只是看着房门都战战兢兢。
有些感觉回来了。
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客厅里,在安静的只剩下细微键盘声的屋子里,在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道墙的空间里,好像有些感觉回来了。
手心里的温度变得有些烫,也许是被杯子里的温度渡热的。
又也许不是。
夏孟书拿出手机,点开相簿,看见了最新的那张照片,是两人下午在C场边的合影。
她穿着学士袍,徐蔚然穿着硕士袍,两人都带着四方帽,帽穗垂垂,黑袍下同样穿了白衬衫,男孩子还系上了黑sE领带。
而她明明穿了高跟鞋,站在他身边却还是矮了将近一颗头。
他们都笑着,模样却和从前不同。
小的时候,只要拍照,她永远笑得灿烂,即使不笑,也必定摆出各式各样俏皮活泼的表情,如今却只是微微一笑,模样乖巧,甚至有些别扭。
而在她的印象里,徐蔚然拍照时总是微笑着,笑的时候左边唇角的弧度会b右边多上一些,眼睑则会略为垂下,原先凌厉的眉目因而柔软了几分。
而今,他的笑却只剩稍稍提起的唇角,眸里的澄澈不再,成了是蒙上霾雾的Y郁。
那曾经暖yAn倾斜的眼,如今星火殒落,只剩一片寂寥。
夏孟书缓缓伸手,指尖抚过他的眼角。
徐蔚然,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你的眼睛变成了灰sE?
夏孟书在客厅里发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原先温热的杯身凉了才回过神。
她抬眸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已经接近午夜,男孩子房里的灯未熄,键盘声依旧断断续续,偶尔还有翻阅纸张的声音。
她想起他进房前似乎说了句话。
他说,有事就喊他。
有事吗?她有什麽事吗?能和他说说话的任何一点小事都好。
停摆了许久的思绪重新运作了起来,夏孟书咬着唇角,眼瞳动得快,拼了命地从记忆里挖掘这些天来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肯定会有的。
只要她仔细回想,肯定能想到的。
一天有二十四小时,够她做一堆事,总有一件事能和他提的。这些年,想和他说话总是得找藉口,她都找了六年,哪可能找不到?
有什麽短暂闪过。
眸光颤晃,夏孟书慢慢松了口。
她想起来了,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夏孟书连忙放下杯子,放轻脚步来到他房门口,男孩子专注地看着手边的资料,白炽灯下,侧颜的轮廓深邃,棱线凌厉,远远看着反倒有几分不真实了。
曾经有段时间,他的侧脸是她每天的风景。
在那些每天都得去他家写作业的日子里,她的眼角余光全是他的模样。
「徐蔚然。」
宽实的背影一顿。
徐蔚然搁下手里的纸本,回过头,nV孩子站在门边,脸sEb起一个小时前的苍白好上许多,唇sE也稍微转红,眉间的皱褶也舒开了些。
「怎麽了?哪里不舒服?还是肚子饿了?想吃什麽,我去弄。」
他的声调还是浅淡,夏孟书却听出了些什麽。
今晚的感觉神经太过敏锐,让她发现了太多太多从前不曾注意过的,被他藏在万丈深处未曾想让她知道的,她以为不复存在的什麽。
b如慌张,b如担忧。
又b如温柔。
夏孟书摇摇头,走入房里,自然而然地在他床边坐落,表情看上去有几分漫不经心,像是只是过来找他聊上几句话。
「我前几天不是去和房东签约吗?」
「嗯。」
她一开口,男孩子就把手边的事全搁下,专心倾听。
夏孟书从前就觉得他这种时候最让人心动,好像世间万物都b不上她一句话重要。
迎上他的目光,她扬起笑,「我被放鸽子了。房东把房子租给其他人,因为对方一次付清了一年的租金。」
徐蔚然略微皱眼。
碰上这种事不是不能用法律处理,只是一来双方之间没有契约关系,纵使交付了订金,顶多也只能算是有预约存在,违约的法律效果不过是损害赔偿,没办法请求对方把预定要出租的房子交出,即使提告求偿,对下个星期就得搬离宿舍的她而言也无济於事。
他转而问:「找到新房子了吗?」
夏孟书依然摇头,也依然笑着,「这几天看了好几个地方,都不喜欢。」租金便宜的房子环境差,环境好而租金她也负担得起的地点交通都不方便。
「那你打算怎麽办?先搬回家住?」
她还是摇头,还是故作一派轻松,眼底却泛出了几分紧张。
徐蔚然不明所以。
夏孟书滚了滚喉咙,指尖不自觉捏紧了衣角,「我可以先在你这住一阵子吗?」
「??」
字句简短,却若投入深海的炸弹,沉底後爆裂,思绪成了一瞬荒白,波澜汹涌。
徐蔚然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理解nV孩子方才那句话所代表的意涵。他别开眼,极力压下眼底震荡的余波,「东西收好跟我说一声。」
他答应了,连原因都没问。
夏孟书有些意外,却又不是那麽意外,就好像自己其实也心里有数。
对於他的答应,对於他的从不拒绝,她其实心里有数。
有些感觉回来了。
回来得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