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萱的讯息不断传来，夏孟书被扰得心烦，直接把她的对话框静音了。
她重新点开和徐蔚然的聊天视窗，不断往前翻，滑了好长一段时间都只有徐蔚然单方面传讯，而她永远是已读，连贴图都不曾回覆过。
距离上一次她传讯息给他已经是半年多前，而那则讯息甚至是误传，她也早已收回。
夏孟书其实是个很讨厌被已读的人。
刚上小学那阵子，她其实还不太明白自己的家庭和其他人有什麽不同，只是天真地相信了母亲的说词，认为父亲不过是长年在外工作，无法时常陪伴而已。
某天放学，她偶然听见其他孩子在谈论各自的父亲曾给自己买过什麽样的礼物，回到家，她就问李文湄：「爸爸什麽时候才回来？我的生日快到了，可不可以不要礼物，只要爸爸回家？」
李文湄温着声哄她，说爸爸忙，最後给了她一组电话号码，让她传讯息。
那时她没发现，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眶全是红的。
那天以後，夏孟书每天睡前都会传一封简讯过去，可是等了好几个月都不曾收到回覆，她和当时最好的朋友诉苦，却被路过的一群男孩子听见，他们大肆嘲笑，说她肯定是爸爸不要的小孩，难怪每次家长会和运动会都没人陪她来。
从此以後，她就很讨厌别人不回她讯息，认为那样就代表自己不被需要。
甚至，她会开始害怕，害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所以招人厌了。
她明知道被父亲抛下这件事错不在她，却还是无法控制不去自我怀疑，怀疑自己肯定是哪里做错了，否则世界上怎麽会有不要自己nV儿的父亲存在？
这些年，她就像个傻瓜，一边埋怨却又一边期待，期待也许哪一天那个人就会捎来一封迟了好久的讯息，问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记得他，以及对不起没能陪她长大。
但如此厌恶杳无音讯的她，这麽久以来却都这样对待徐蔚然。
她承认，过去每一次不去回覆他传来的讯息，故意让他空等，多少是为了报复。
她承认，她也想让徐蔚然T会这种被自我怀疑啃食吞噬的难受，想让他也变得痛苦。
她就是这麽恶劣。
可是她明明这麽恶劣，他却一声不吭地由着她，半句怨言都没有。
她明明这麽恶劣，甚至有时也厌恶自己，他却总是逆来顺受。
手机行事历的行程预告通知响起。
夏孟书回过神，盯着那行字句，好像终於找到了能传讯息给他的理由。
开始写论文以後，徐蔚然假日总习惯到研究室待着。
摆在桌边的手机传来震动，从频率分辨出是通讯软T的通知，他分神瞥了一眼，本是没打算理会，却在看见通知栏上的昵称时怔了眼，旋即将论文存挡，拿过手机解锁。
小书：我五点在文创园区有工作，刚刚错过公车了，能不能送我过去？
徐蔚然立刻起身，将笔电收入背包，潦草地把满桌的资料全收拾，匆忙离开。
等待电梯的同时，他迅速给了回覆。
徐蔚然：到停车场等我。
讯息才刚送出，萤幕上就显示已读，他心里更意外。
nV孩子不喜欢等讯息，一分钟是极限，一但超过时间，她就容易变得焦躁，所以早已习惯讯息传了以後就直接退出对话框，让自己成为被等待的那一方。
但这一次，她却等他。
徐蔚然直觉她碰上了什麽事，剑眉微敛，情绪也有些浮躁了。
出了系馆，他快步往校门疾走，法学院座落於校园最西侧，与正门间有段距离，按他平时的脚程得走上十分钟，但若是用跑的，不出三分钟就能抵达。
徐蔚然不想让她多等。
然而抵达停车场後，却不见半个人影。
焦虑袭卷，他蹙眉沉了口气，拿出手机yu想打电话给她，甫按下拨话，抬眼就见nV孩子步履悠缓地过了马路，来到面前。
徐蔚然挂掉电话，眉间的皱摺却是未减。
她刚才在讯息里说自己错过公车，他原以为她早已出了校门，只是没能赶上，可从她的来向判断，是从宿舍过来的。
这不大像她。
她很珍惜每一次的工作机会，对方若要她提早一小时到现场准备，她则会再多提前半个小时抵达，给自己多留点余裕，同时也展现积极，希望能在合作对象面前留下好印象。
对於没有驾照的她而言，公车和捷运是最常见的通勤选择，多年下来，她早已对时常搭乘的班次时刻了若指掌，文创园区更是经常造访的外拍地点，没道理五点的工作她三点才从宿舍出发，甚至一派悠闲，半点也不慌张。
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夏孟书有些心虚，连忙催促：「快点啊，我要迟到了。」
话说完，她迳自往停车场里走。
徐蔚然回过身，nV孩子背影匆促，看上去透着着急。他敛眼，心觉是自己多虑了，她前天熬夜写报告，估计今天大半日都拿来补眠，大概是睡过头了。
若是这样，代表昨晚送去的蜂蜜起了些功效，也不算坏事。
徐蔚然走到车旁，拿了安全帽给她，而後戴上自己的，跨上车才要发动引擎，余光却见她只穿了件薄长袖，於是脱下罩在外头的衬衫递上，「穿上。」
三月下旬，气温已有些热，但从学校骑车到文创园区少说要半小时，就怕她着凉。
夏孟书一怔，霎时没能反应。
过去徐蔚然也不是没这麽做过，只是这一回是她主动传讯息给他，还撒了谎让他特地跑这一趟，现在他又把衬衫让给她遮风，她没由来地竟感到愧疚。
夏孟书别开眼，试图拒绝，「今天很热。」
徐蔚然却执意，「穿上。」
徐蔚然X格温淡寡言，多半时候都是配合其他人意见，鲜少强y，以致於夏孟书每次碰上了都不习惯，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是好，最终都只能顺服。
她抿唇，伸手接过，听话地把衬衫套上。
「上车。」
徐蔚然稍稍倾斜车身，nV孩子习惯X地抬手搭着他的肩膀上座，而後顺势轻搂他腰侧，一切自然的像是早已成为反S。
上路後，夏孟书才忽然意识过来，这一切有多麽不对劲。
三个小时前，她还听着蒋萱说喜欢徐蔚然，然後在她面前说尽了难听话。
三个小时後，她却找了藉口，让徐蔚然载她一程。
她突然有些罪恶感。
对於他。
也对於蒋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