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的车程，两人一路无话。
重机最後在文创园区东侧入口停下，夏孟书恍了几秒才察觉目的地到达，连忙下车。
拿下安全帽，她稍微整理了下头发，然後脱下衬衫，一并交还。徐蔚然伸手接过，重新把衬衫穿上，她抬眼偷觑，红唇轻抿，犹豫了一会才开口，「徐蔚然。」
徐蔚然侧首看她。
消光黑的全罩式安全帽把他的脸遮了大半，只剩下一双邃深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显露於外，男孩子眸sE浅淡，如未曾起过波澜的潭水，任谁都看不出情绪。
夏孟书最怕看见他这种眼神，她读不懂，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她总是Ga0不懂他在想什麽。
「蒋萱说她昨晚不小心把咖啡洒到你身上，想好好和你道个歉，所以和我要了你的联络方式，你??」话还没说完，就见他皱眉，夏孟书一时哑口，底气都没了。
她略微垂下眼睫，掐着手心继续把话说完，「你稍微注意一下有没有陌生讯息吧。」
空气沉静一瞬，气氛彷若凝霜。
片晌，徐蔚然启唇。
「几点结束？」
「大概九点或十点吧。」夏孟书依然低着眼，说的是实话，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也怕他会起疑。
徐蔚然确实也有些想法。
这些年nV孩子接过不少外拍工作，大部分的拍摄时间约是三、四个小时左右，若是长达四小时以上的案子，多半不会从午後开始，因为夜晚的光线较难突显商品细节。
这次五点的工作却得忙到这麽晚，最大的可能是厂商要约了饭局，而她因为明日是假日的关系也无法以隔天要上课为由推辞。
nV孩子外型出众，个X活泼外向，到哪都讨人喜欢，接触这类的工作以後，时常会有合作方邀请共进晚餐。刚入行时，她怕得罪人，饭局来了都是答应，闷亏也吃了不少。
有时厂商兴致来，见她年轻不懂世故，就以各种理由邀她举杯，实地里不安好心，总假借酒意或是拿工作机会要胁，不仅嘴上吃豆腐，有时更动手动脚。
起初她担心推辞了就失去得来不易的机会，吭也不吭一声，若不是两年前的跨年夜，两兄妹在他外宿的公寓一块煮火锅跨年，她在喝醉以後又气又哭地把这些事全说了，没有人晓得她一个nV孩子在外头受了多少委屈。
夏孟易当时听了直接炸了脾气，劈头就骂她为了梦想连安危都不顾。
两兄妹一醉一醒，在他屋里吵得不可开交，nV孩子吵不过念法律系的哥哥，跑来找他讨救兵，拉着他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怜兮兮地要他替她骂回去。
隔天酒醒以後，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迎来新年的喜悦。
她忘了，他也没主动提起，没像夏孟易要她放弃，只是会在送她去工作时问上一句几点结束。
他一直在等她开口，说要他等她。
可是这两年来，她一次也没有说过，从没要他等，只是偶尔在喝了些酒，觉得难受的时候打电话给他，要他过去接她。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曾有一次在计程车上被司机SaO扰，她也不会要他去接她。
她一点也不想依赖他。
不想再像小时候一样依赖着他。
就像这一次，他等得b过往还久，她还是没有开口，还是没有要他等她。
所以他也只能走。
「去忙吧。」
历时四小时的工作结束，夏孟书以身T不适为由，婉拒了厂商的饭局邀请。
上了公车，她找了靠窗的座位，戴上耳机，随意挑选音乐平台推荐的外文歌单播放，然後点开累积了几十则未读讯息的通讯软T。
503寝的群组有二十几则通知，是小小在抱怨今天练球发生的鸟事，高辰忻正陪着她一块骂，尽管JiNg神疲惫夏孟书还是回了几句话和贴图安抚。
退出群组後，她跳过选修课的小组群，打算等回宿舍洗好澡，脑袋清醒些再点开。
最後则是蒋萱。
光是她一人，整个晚上就传了三十几则讯息给她。
夏孟书r0u了r0u太yAnx，点开对话框，最先看见的依旧是各种少nV苦等不到回覆而自顾自紧张的言词，不过看了两三句她就有些心烦，乾脆把讯息直接拉到最底部。
蒋萱：孟孟，学长拒绝我了[heartbroken]
蒋萱：他说不需要特别跟他道歉[tear]
这结果夏孟书并不意外。
徐蔚然本来就不是会计较的个X，估计昨晚被弄脏的衣服也是旧的，自然认为对方没必要特意道歉或赔罪。
夏孟书：很好啊，老天有眼，你就别再执迷不悟了。
蒋萱：你怎麽这样??
蒋萱：我现在好难过，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tear]
夏孟书：有什麽好难过的？我给你介绍更好的男人不就行了？国贸系的系学会长怎麽样？颜值在线，成绩也好，还和你一样会拉小提琴。
蒋萱：我现在只喜欢蔚然学长嘛！
「??」
真的是不要一言不合就直球告白好吗？
蒋萱：孟孟你帮帮我好不好？[pleadg]
蒋萱：学长喜欢些什麽？他哪几天有课？平常会去哪些地方？
夏孟书头疼得不行。
好好一朵小白花，哪个男人不看上，偏偏看上了徐蔚然。
老天也真是够公平，给蒋萱的才貌开了一大片落地窗，就把择偶眼光这扇门给关了。
而且还关得彻底。
夏孟书：你真的确定要追他？
蒋萱：确定！非常确定！再确定不过了！
「??」
好，确定就确定，用不着这麽激动又这麽肯定。
夏孟书捂额。
这个忙她到底要不要帮？
要是帮了，他们俩也成了，到时候徐蔚然伤了蒋萱怎麽办？但她和蒋萱认识这麽久，这是她第一次这麽求她，要是不帮，她心里又过意不去。
心下一阵拉扯，夏孟书咬着唇角，握着手机的指节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覆许久，才终於敲下字句。
夏孟书：五78顾怀之教授的通识课他是助教，法学院210。
送出讯息後，夏孟书直接掐掉萤幕，不再理会。
关於蒋萱提出的三个问题，这是她唯一知道的答案。
她不知道徐蔚然什麽时候有课，又或者说，她从来就不知道徐蔚然修了哪些课。他什麽时候会来学校，会在哪间教室上课，没有课的时候又会出现在哪里，她全不知道。
过去她从来不需要知道这些。
他们之间一向只有在她有需要的时候才碰面，只要一通电话或一则讯息，徐蔚然就会出现，她根本不需要知道他什麽时间会在什麽地方，也不需要亲自去找他。
夏孟书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可是现在，当有其他nV孩子想主动追求他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
不过六年的时间。
不过六年，她竟然变得这麽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