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上阒然,蓦起跫音,又倏忽隐去。卞一檀没有回到书房,他将指甲剪收入台面角落的玻璃小碗中。碗的线条优美,做工JiNg致,是从前在玻璃工艺馆买来的。触感成为他记忆的回溯之渠,还有气味,所以厕间中的香氛不曾断过。
在法国,他曾亲自调香,那样的香气万里独一。那罐香只在特殊场合出现,一次家庭聚餐用,母亲嫌过於浓烈,之後便长时间被他供着,也算个留念。
思及这些,就好像默允了旧忆喧宾夺主。
有更多的往事走向卞一檀,风尘仆仆,席地而坐,卞一檀不表态,以为自己坚毅如山。
他想起书房深处的乾皂与香水罐。父亲的远赠,来於他所经之地,大马士革花香漫市,阿勒坡皂业源远流长。
父亲在一个窒寂的早晨,以遥远的姿态Si去了。那只是卞一檀失明後的几周。第一个将世界纷然的图貌呈现在他眼前的是父亲,如同一扇雄伟的门,父亲领他入世,也护着他,当门和窗接连关上,他认为那就是绝处。
未料跌撞0爬着,才发现自己也走了很长的路。
卞一檀将手伸到水龙头前,冬季,出水是温的,他感觉自己终於恢复了点JiNg神。
他细听一阵,只闻几声鸟啭,风鸣长久,他有感今天是属於徐风的日子。也许夜晚会冷,如黎明前的滞寒,总将人摁回被窝。
擦乾双手,卞一檀走了出去,到厨房弄了点吃的。优格水果盘,昨晚吃剩的炖r0U,再打杯酪梨N。
整个早晨,这幢房第一次有了丰杂的自然之音。
蓦地想做一件事。
卞一檀拿着杯子,去将吧台旁的窗子打开,经久未启,窗与铁框发出一闷实的声响。纱窗没有拉上,他手伸出去,一片叶子刚好飘下,搔过他掌心。
怔愣时四指反SX地一收,什麽也没握住。
叶子落在盘於地面的树根上。
有人走过去,弯腰拾起,卞一檀的手正退回去,那人拉住他的食指,将叶子放上,随即松手。
卞一檀的嘴唇微张,过了半天才合上。
曲乡只看到这里。
她转身离开,扔掉手里刨土的小石块,跨过土面的一个小坑,她在两扇门中做选择——院门及宅邸大门。正是犹豫,左边那扇挑高的双开门就被打开了。
小武的头露了出来,叼着那条红蓝相织的牵绳。
卞一檀打了个手势,走到前廊上,小武寸步不落地紧贴,时不时看他一眼。
忽而小武吠了声,向着曲乡的方位。
曲乡眨眨眼。
卞一檀脚尖稍转,开口道:「要不要吃点什麽?」
曲乡默了会才应,「好。」
她朝卞一檀走去,小武骨溜溜的眼睛盯着,突然又一声吠,前脚各踏了一次。
「我知道了,不叫了,嗯?」卞一檀00小武的脑袋。他转身回屋,小武亦步亦趋在旁,曲乡最後进去,将两扇门关上。
小武趴在客厅的羊毛毯上,曲乡看过去时,牠甩了甩头,脸又贴回脚上。曲乡在牠面前蹲下,捧住牠的脸,用力一捏。
小武很无奈地瞧她。
曲乡笑起来,想到卞一檀养了十多年的h金猎犬,牠离去在最热的时节,徒留日复一日淹涨的寒冷。
那阵子卞一檀看上去与往常无二。
正因如此,每当遇见,曲乡望向他的频率就更高,每一眼停留的时间也越长。她似乎很希望分辨出异同,而非以肤浅的眼光去审视那一份悲伤。
她所获甚微。
但她明白,於她而言他的意义已不再相同:关於一个人将在她心上有所作为的前兆。
曾经她不强求亦不索要的,而今主动前来。
对此曲乡有丝许期待,她好奇事态的发展。
小武整个身子都放松了下来,头的重量完全落到曲乡手上。曲乡轻轻将牠放下,手从温热的皮毛中cH0U出,向厨房去。
吧台後,卞一檀背对着廊道在切东西。曲乡顿了下才走近,看见一碟切好的香菇,而他似乎在处理一块猪r0U。
「我以为你会拿一袋吐司给我。」曲乡说,「搭果酱之类的。」
「我做茶碗蒸。」卞一檀说,「会放鱼r0U、香菇和蟹柳,你都吃吗?」
「吃啊。」
电锅正在保温,曲乡问能不能开,得首肯後她将锅盖掀开一缝,香气窜升,是碗J汤。
曲乡坐去吧台前的高脚椅上,看卞一檀忙活。
所有动作都很熟练,除了量水入锅时溢出了些,他几乎没出错。
只是慢了点,时间花得较长。
似乎该用隆重来形容,才对得起曲乡注视他时的态度——这是场隆重的观礼,她目光细致,无有错漏。
曲乡拿出手机,现下九点刚过,来了不少讯息,她不愿理会。
卞一檀在电锅两侧各置一支筷子,盖上锅盖,压下开关。温度过高蒸蛋会成蜂巢状,曲乡有经验,那回在烹饪社的社课上她被笑得可惨了。
「碗我来洗。」
「待会吧,r0U还没用好。」
「你要做什麽?」
「蒜泥白r0U。」
曲乡看向台前备料,刚刚她没联想到,眼下再看确实如此。
她看着卞一檀将r0U片摆上一个图样JiNg细的瓷盘,问:「你平常也做吗?」
卞一檀轻摇头,「没有,我不这麽吃。」
苏茗桦的店里也卖蒜泥白r0U,记忆中,曲乡没见过卞一檀点。倒是每次曲乡过去,苏茗桦就会二话不说地上一盘给她。
曲乡跳下椅子,自荐道:「蒜我来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