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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那样又坐了一阵子。

曲乡看着地砖,开口道:「你以前露营吗?」

「经常。」

「都去哪里?」

「山上、溪边、森林里。」

「一个人吗?」

卞一檀想了下,「不一定,有时跟家人,朋友,也会独自去。」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有吗?」

卞一檀笑,「法罗群岛,我错过岛上的巴士,没来得及去搭船,就在别人家门前紮了一晚,隔天天气难得好,没下雨,所以我就徒步走去港口??」

曲乡听出故事还未来到结尾,可是他不说了。

「然後呢?」

卞一檀走了神,听见她的声音,没想到要回应。

「你看见了什麽?」

「??什麽?」

「你在徒步的路上看见什麽?是想起了什麽才恍神吗?」

卞一檀还有些发愣,嗯了声,「是啊。」

「是什麽呢?」

「那些东西言语形容不来。」

「你有纪录下来吗?」曲乡问,「拍照,或画下来。」

卞一檀点点头。

「我能看吗?」

安静了会,卞一檀才说:「改天拿给你。」

「现在吧。」曲乡说,「如果你待会没事的话,我下午才上班。」

「??那走吧。」

卞一檀起身,发丝飘扬,曲乡觉得他头发长了很多,能绑成好几撮小马尾了。

好像是夏天之後就没剪过。

卞一檀在前面走着,曲乡隔着小段距离跟着。

游乐场已经来了几个孩子,一个小男孩蹲着溜滑梯,可能是鞋子磨擦力太好了,没滑多远就猛地向前一扑,吓得他母亲赶紧上前察看,所幸并无大碍。

母亲禁止小男孩今日再玩滑梯,他遂跑到荡秋千後排队,左右甩着小手到处看看,眼光在卞一檀那里停下。

他看得挺认真。

母亲来了,将他的脑袋瓜扳回去。

接着低声和小男孩说了句什麽,随後听见他大声说:「可是那个哥哥看不到啊!」

母亲捏住他小嘴,视线扫过卞一檀,也和曲乡对上了。

其实男孩的声音没有很大,只是恰好在他们相距最近的时候,而曲乡又注意着,因此男孩和母亲的一言一行就被感官擅自放大了。

曲乡只当是与陌生人的错会,她望向前方的人。

你在想什麽?

你听到了吗?

或许你已经习惯。

曲乡加速到卞一檀身侧,他的墨镜是最後一道伪装,也是首道防线。那晚的喷池边她心思作祟,想替他戴上,他察觉到了吗?

心神走远了,曲乡因而没留意到脚下突起的地砖,绊了一下,唔了声。

卞一檀几乎同时敛步,问:「还好吗?」

「没事。」

他那麽敏锐,什麽都听在耳里,四肢代替了眼,彷佛洞察所有。

曲乡握紧自己的手,又松开。

太yAn终於有了温度。曲乡的後颈浮了层细汗,她知道是心燥。她抬头,手顺势带起挡住了光线,一群鸽子整齐划一地飞过。

有些问题的答案就是如此,不要索求,因为你本该明了。

白sE大门上的漆掉了些,卞一檀找出钥匙开锁,门吱呀一声地被推开。

像是恭候多时,小武立叼着牵绳上前。卞一檀微微弯身,手0了0,握上那条绳子,将导盲杖收起。

小武领着他,她跟着他们。

入屋後,卞一檀把系绳拆下,让小武叼去玄关旁的木柜放。在家时卞一檀会舍下所有的仰仗,只凭0索寻路。

他很熟悉这个家的格局,甚至能在脑中画出,尽管偶尔仍会不小心伤到。

b如,现在他袜子下就有尚未痊癒的伤。昨日傍晚在书房,他起身时站得太快,人刚从睡梦中醒,重心顿偏,黑暗里想抓住个什麽,手挥上了墙面。虽因此稳住了,可大拇趾已在慌乱中撞上沙发椅脚。

痛得他几乎是立刻跌在沙发上。

缓了许久,脚趾还是麻的。他用卫生纸做简易包紮,去房间找药箱,血流得多,他不知道,点点猩红在地板上留了痕,就那样转乾变sE。

一直到今天。

曲乡循迹而去,来到一扇门前,身後传来的人声很小,是由於距离远,中间隔了几个转角。

声音不懂得转弯,只会横冲直撞,也不晓得该去谁的耳边。

曲乡去过书房几次,多数时候苏意生也在。

她熟门熟路地去到书房外,停在了卞一檀旁边,问:「你受伤了吗?」

卞一檀偏过头,神sE微诧。他的颜面变化不论何时都不明显,因此一旦有稍微强烈些的情感反应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地板上有血迹。」曲乡说,「是你的吗?」

卞一檀点了个头,可那神情却彷佛连自己都不太确定。他左脚板稍抬,说:「昨天撞了下,处理过,没事了。」

「我能看看吗?」

卞一檀默了片刻,说:「先进去吧。」

书房了无光。唯一的光线来自他们所站之处,卞一檀开了灯,曲乡跨出一步问:「可以拉窗帘吗?」

「可以。」

曲乡走过去,将厚重的遮光帘收起,边卷边道:「很亮,不用开灯了。」

卞一檀将灯关上。

「你都不拉窗帘吗?」

闻言,卞一檀似笑非笑。

「冬天,让身T晒点光很舒服的。」曲乡说时,侧头面窗,室内暖和,她感觉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印象中每次进来,都是昏黑一片。卞一檀不需要光,当他独自在家,外面看过来都以为这是幢没人住的大宅,徒有其表地闲置着。

「而且窗户向着後面的溪流,打开能听见流水声吧?」

卞一檀可能是忆起了什麽,或者什麽都没想,他慢慢走了过去,0索着要将窗户打开。

站的角度不对,力量不好使,曲乡将手掌贴上去,啪一声,窗户被两人合力推了出去,耳界登时丰盈许多。

如她所说,有流水声。

还有她没提及的,在公园里听见的鸟鸣。

卞一檀轻轻靠上窗板,曲乡的目光从小溪边上一丛绿意走回来,在眼前周身融着光的他肩上歇会,然後爬上去,下巴、嘴唇,墨镜下隐约浮现的眼睛轮廓。

不久,垂降下去,她看了看他随意置在腹前的手,另一手cHa在口袋中,没有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彷若也被不刺目的日光所x1引,想用遥远的凝望去回应。

「你在想什麽?」曲乡的声音很轻,是怕惊扰了他的宁融。

「法罗群岛。」

「想那座岛的样子吗?」

卞一檀摇了下头,仅仅是右偏的一下,就又自我推翻,「嗯,我在想,那时候徒步在悬崖边上,我和海鸟一样高。」

曲乡双眸稍亮,问:「你拍下来了吗?」

「没有,我看着牠飞走。」卞一檀停了会,继续说,「牠飞向对面的山头,那里笼着雾,就像《霍尔的移动城堡》,让人觉得城堡会从那片雾中显现。」

说完,又是一次静默。

曲乡背对着窗,风把她的头发带起,几丝轻轻扫过卞一檀肚子前的那只手。

那手微微抖了下,如同发丝在风里震颤。

若非日光有意,卞一檀轻抿起嘴的那幕将不会被世间记下,溪水小草,边上钓鱼人毫不经意的一瞥,都是见证。

发丝沾黏上曲乡的唇,她把头发重新束起。

背离开墙面後,曲乡偏头说:「让我看看你的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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