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曲乡几次忆起电影里的情景。她看见由凯西·艾佛列克扮演的鬼魂飘荡屋内,透过祂的虚瞳,她和祂一起注视「他」nV友的生活。
有天nV友搬走了。
祂留下,但其实没有人留住祂。
??
之後的几个夜晚,曲乡也不时想起那部片子。到了周末,李果来电话问下午的美术馆约能不能延期,因为那个学弟临时邀她出去。
电话里曲乡默了默,李果不禁咽起口水,以为她生气了。
「小曲,他平常都没空,所以??」
「去吧。」曲乡的语气一如往常。
「下次请你吃饭。」
曲乡听见像是皮肤摩擦的声音,肯定是紧张得搓手了。李果的小习惯,她记得很清楚。
「不用了,你小心点。」
李果嗯了声,轻声问:「小曲,你不喜欢他吗?」
「没有。」曲乡说,「我对他的所知都来自於你。」
「那我和你说,我最喜欢他那双眼睛了!」
「嗯。」
喜欢就好。
曲乡想着,终究没出口。通话断了,她盯着转黑的萤幕一会,下楼去。
外公在破得连棉絮都窜出的皮沙发上休息,曲乡轻手轻脚走过,到厨房去。冰箱里没菜了,她打算去超市一趟,顺便影印下周的简报资料,但似乎还有什麽事给她忘了。
思考一阵没着落,曲乡从门口衣架上拿了件长罩衫套上,回头看了眼外公,见他依然熟睡,便出门了。
天气很好,不冷不热,偶有风起。经过卞一檀的白sE大宅外,曲乡抬头望那阿B0勒,花期早过了,徒剩枝叶摇摆,T现了秋末的意兴阑珊。她想起夏日时h花盛开的树,她和苏意生在庭院逗狗,卞一檀没有拄导盲杖就走了过来,在她旁边的一张白sE摇椅上坐下。
那天,卞一檀把导盲犬送去宠物店洗澡。
那个夏季,陪伴他十二年的狗去世。是苏意生偶尔会替他遛的那只,是那天,他们在纷落h花下搔弄的那只。
於是剩余的暑假,都铺上郁郁老hsE。卞一檀表面上的波动不大,所以当他说他要到她的学校教书时,曲乡也没有多大反应,反倒是苏意生很开心,说当初没直升高中部转考卫中的决定果然做对了。
曲乡听见,拿筷的手一顿,稍微转了过去。
苏意生注意到,放下牛大骨问:「姊?怎麽了?」
曲乡摇摇头。苏意生低头继续吮牛骨髓。
到最後,饭吃完人也散了,想说的仍然没有说。
——因为我想和你在同一间学校啊!苏意生确实这麽说过。换从她口出,好像就不同了。而她不喜欢那随之而来的异样心情。
出超市时天sE已晚。曲乡在回家途中接到一通来电,是苏茗桦,苏意生他父亲打来的。
她很快理清当前情况。
今天,苏茗桦和卞一檀去了趟靠海的小镇,早上还问过曲乡要不要吃鹅r0U,说是晚上拿去给她,现在不知是谁出了事在需要住院观察,所以苏茗桦让曲乡今晚陪着苏意生,明早一起去学校。
曲乡思忖着,说:「我晚上过去,要先给外公做饭。」
「好、好,谢谢你啊。」苏茗桦在那头道,「意生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鹅r0U我让他带着,你们晚上吃吧。」
「叔叔。」
苏茗桦准备挂了,被她一叫又回到话筒边,「你说。」
「您受伤了?」
「不是我,是卞先生。」口气有不掩的自责,他叹了叹又说,「先这样吧。」
通话结束。
曲乡快步返家,外公已经醒了,坐在沙发上看大Ai电视台,CD播放器播着萧煌奇的歌。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因此从客厅就能一窥大半。外公察觉她手脚b平时快、也躁了些,便缓缓走到厨房,问她今晚是不是要回学校。
偶尔曲乡会在周末晚上就回学校,因为宿舍通常不会住满,只要申请得ShAnG位就能待个几晚。她因此认识了些别班、别年级的同学。有些是住得远,不想周一一早就赶校车,说以这种方式开启新的一周实在郁闷,有些是参加校内竞赛或办在学校的区赛,得早早集合排演,留校会方便点??一晚三百五,四人一房带卫浴,含早餐,挺划算。
曲乡继续切番茄,只是切丁时闪神一瞬,切得太大块。她将那块蕃茄再次对半,应道:「吃完饭走,答应和同学做赛前演练。」
「演讲的?」
曲乡回头,轻轻笑,「不是,这次是简报b赛。」
「简报啊??」外公大概是不懂,得到肯定答案就回去看电视了,没有再多问。
曲乡煮了地瓜饭,由於外公牙不好,她习惯将饭煮得烂些,把地瓜铺在饭上面,所以电锅跳起後还得闷一会。
等待时候,她回房备了套换洗衣物,书桌上是还没写完的练习周卷,以及卞一檀课上的作业。她拿起来,就着书桌灯看自己的回答。
【请写下《鬼魅浮生》中印象最深的片段,为什麽?】
:鬼魂和鬼魂无声对话的片段。
因为那句「我不记得了。」
曲乡觉得,应该要再写些什麽。b如更完整地写下那段剧情。鬼魂男主问,「你在等什麽呢?」那个鬼魂答,「等人。」男主又问,「你在等谁呢?」
才有了邻居鬼魂的那句——
「我不记得了。」
可是祂却一直守在屋里,Y魂不散,直到一日怪手推房,失了依归的祂终於顿悟。
她继而想到《我们在此相遇》里的一句话:
你忘记太多事了,你必须牢牢记住:Si者不会待在他们埋葬的地方。
「——孙啊,水滚了!」
外头的声音使她回神。
「来了!」边说边小跑出去。锅里水淹了出来,曲乡将火调小,把菜放下去,刚才切番茄时留了几瓣大的,她让菜先闷了会,最後将番茄下锅,接着炒了盘r0U丝蕃茄蛋,起锅前叫外公先试味。
曲乡吹了几口,才递去外公嘴边。
「加点,再加点盐。」
曲乡照做,外公又嚐了口,这次笑着点头,「对了,味道对了。」
是指味道像她母亲做的了。
曲乡回头看汤煮得如何,然後烫了盘菜起来。二菜一汤,假如有做饭时几乎都如此。
爷孙俩吃完饭,外公说今天想早点休息,就不送她去等车了。
「我等你吃了药再走。」
外公看看她,挥了挥手,「我要先洗澡呢。」
「我等你。」曲乡表情依旧,一脸不容商议。
外公又瞅了眼她,不再坚持,进浴室了。
曲乡在客厅旁的矮桌上将周卷完成,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她脑海:或许该留些考卷下来。高中生活就要过一半了,她发觉,自己似乎什麽都没留下。以後,她还能如何回顾?又或许她不会那麽做,可是她无法确定。
她想着,等到外公出来,都仍有些走神。
浴室在外公身後,仍冒着未散尽的白气。
外公擦着头问:「你有买水果吗?」
「有,你现在要吃吗?」
「不是,是要让你带一些去学校。」外公说话时没看着她,「怎麽就瘦巴巴的。」
曲乡愣了下,「你也不胖。」
「怎麽和我一个老人b呢。」
曲乡淡笑,到冰箱取了几颗苹果、莲雾和水梨。外公在旁看着,叫她把香蕉也带上。
「太重了。」
「水果嫌什麽重呢!」外公把香蕉也装进她的提袋里,她看着,又看了看外公低垂的眉眼,头皮上那些斑,然後是厨房脏了的纱门外。
有月光,不见月亮。一只鸟跃过黑夜。
「好了,路上小心。」外公替她将提袋打了个结,轻轻拍了下她的背。
「您还没吃药呢。」
外公蹙眉歪了下嘴,孩子似的。他在曲乡的监视下把药吃了,曲乡帮他把被子铺好,到门口时说,「有事一定打给我。」
「没事、没事,我要睡了。」
「那我走了。」
外公点头,依然是方才孩子般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