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教室时,曲乡尝试像往常那样称呼他,可是声到嘴边,就自动改了——
「卞老师,有空吗?」
新学期刚开始的那一个月,曲乡都会有这样的犹豫,一个月过去,她习惯了他在她生活里的新身分,此後不曾再多想。
曲乡没有关门,等了会,发现卞一檀真的睡着了。走廊上她不确定,现在他闻声却无动静,肯定是睡着了。
她左右看了下,看见长桌上一本薄薄的书,走过去,是本高二的数学习题册,应该是前一班上课的学生落下的。书页破皱,泡过水似的。她回头,视线定在他桌前平放的两本书上:y壳JiNg装,书脊和书封都没有文字。只因同学问过,所以她曾知道其中一本的书名,不过她已经忘了。
她承认自己对许多事都不上心,何况是一本书的名字。
午饭时间,很少人会经过这栋位在校园外围的教学楼,虽然是新落成的,但还没什麽老师移到这里教课。
曲乡坐在桌尾,能清楚看见他的地方,手肘压着张周考成绩登记表,静静等待。她望着墙上秒钟走动,手指点点木椅,几分钟过去,余光中人影浮现,是他从桌上离开,还在恍惚。
也许卞一檀没有留意到她。
他缓了一会,0找便当盒。曲乡是第一次看见他做这事。她以为,他会有点特权,b如有人会打好菜替他送上来,就省得他下去一趟了。
所以当卞一檀起身要出去时,曲乡也站了起来,因为这一动作,卞一檀发觉室内不止自己一人。
她看着他转过头,连带一声询问,「有人在?」
她没有马上回答,低头看了眼鞋子,心想摩擦声有这麽大吗?
然後才说:「我是曲乡。」
「课是下午开始吧。」话语里有笑,还有些不说破眼前情况的意思在。卞一檀朝门边去,曲乡靠上椅子也跟上。
来到一楼,进了教师餐厅,打菜阿姨见着卞一檀立刻报上今日菜sE:炒饭、炖牛r0U、马铃薯泥、过猫??曲乡边听边b照,其中有道菜阿姨没念到,她的目光在那道菜上多停了片刻。
阿姨拿过卞一檀放在打菜台边上的碗,毫不吝啬地夹了两大把过猫给他。
曲乡瞄了他一眼,又去看那剩不到半盘的糖醋排骨,视线移动时,捕捉到班导的背影。她绕过他身後,走去班导身边,把登记好的周考成绩表放在他手边。
班导抬头,啊了声,「曲乡,那个——」他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捂住嘴,继续说,「你去我桌上,把这次二段的加权排名表拿回去。还有恭喜啊,又是第一名。」
曲乡微笑,只应了声好。隔壁nV老师听见班导的话,也和她道贺。她一年级时给这位老师教过,她对成绩水平高且稳定的学生格外关Ai。
曲乡依旧浅笑带过。
回去路上会经过班导在的办公室,曲乡问卞一檀能不能等她一下,听见他回应,便推门进去。
卞一檀靠在窗前的花砖平台旁,有学生向他问好,他一时对不上脑中姓名,又听见那个学生说:「老师!我二零五班的,这次申论拿最高分的啊!」声音主人也没提姓名,嘻笑了声,就和别班朋友打闹去了。
走远了,卞一檀才想起他的名字。他把不锈钢碗换手拿,心中轻叹,没由来的。
纱门吱呀被推开,出来的人说:「我好了。」
卞一檀站稳,回道:「那走吧。」
其实这样不怎麽顺路,但曲乡还是和卞一檀回到了他的教室。
「你来找我,是有什麽事吗?」卞一檀取出叉子,叉起一块r0U,却在放进嘴巴前停下。
曲乡下意识转开眼,又觉得好笑,淡淡地说:「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吃饭的样子。」
「不是来看我表演的吧。」卞一檀放下叉子,靠上椅背。他的椅子很大,和曲乡在她堂弟房间见到的几乎一样,她记得那是打电竞的人会有的设备,因此出现在一间装设朴实的教室里,就显得不太和谐。
「本来有事的,」曲乡说,「但那时你在睡觉。」
「现在没事了?」
「嗯。」曲乡又看见隔壁一桌的那本书,她把书拿到他桌上,「有同学忘了把书带走,是二??嗯,二年级的。」
「早上只有三年级的班。」
曲乡把书叠到他的JiNg装书上,觉得这样更省地方。「要学测了在复习吧,我放你书上。」她说,「门要关吗?」
「我来。」
曲乡看了他一眼,他已经站起身,因为她没有同时移动,两人险些就碰上,她赶紧退开,然後向门边去。
到了门口,曲乡问:「你说今天播什麽?」
「《鬼魅浮生》,」卞一檀应,「可不是恐怖片。」
曲乡笑,打开手机的记事本,上面写着:12/5,《鬼魅浮生》。
午休很快过去。曲乡从书中抬头,和台上风纪GU长对眼,对方一愣,流露出某种令她不适的期待。她佯作不见,抱着书离开教室。
教室里,少数几个同学b她到得早,是午休时候负责巡视他班的学生。午休巡堂事宜由学生委员在各班班导的带领下组成,每班负责一周,在有交情的前提下彼此包庇翘逃的事也是常见。老师们Ai管的管,有的就任倒霉的学生和教官玩猫捉老鼠去。
校园很大,曲乡曾听过从教官眼下逃过几次的同学夸耀道:「b的不就是灵活嘛!肯定年轻的赢啊!」
那时她在心中笑了下,很轻的一下。
曲乡选在靠窗长桌的角落坐下,她能预见,待会教室肯定睡成一片,而这个座位能加以印证她的揣想。
「有人能帮忙放片吗?」
曲乡抬眼,那几个同学不见了,於是她走到他桌边说:「我来。」又用不太在意他回答为何的口吻补一句,「老师,你真不打算找个小老师?」
「学期都过大半了。」
「大家学期初的时候就问过你了。」
「那时我拒绝了。」卞一檀道,「现在答案也不变。」
曲乡看过去,他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凹下。是笑,还是无奈,她一时说不清。
「遥控器在哪里?」曲乡问,视线在教室游移。
卞一檀觉得奇怪,又想她这麽问,必然是找过了。
就在这时敲钟了。有同学结伴小跑进来,更多是姗姗在後。
「我直接开吧。」曲乡拿过墙边的木棍,让刚落座在单枪机下的同学让一下,顶了两次,第一次没对准开关,第二次才成功。
曲乡把木棍放回去,很多同学移位到前方,後半教室空落落的,就剩她和几个打算一开播就倒头大睡的人。
电影开始不过半钟头,三两个同学就靠在别人肩上打起盹了。曲乡望向窗外,一朵花戏剧X地凋落,在那走廊边的景观花圃中。
电影欣赏课连着两堂,中途不会停。即将播毕时曲乡去了趟厕所,李果也跟了去,在她洗手时问:「小曲,你哭了?」
曲乡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没有。」
李果笑了笑,「我有看见你刚刚一直眨眼哦,不会是进沙子吧?」
「??」
曲乡不答,转身出去。
路上,李果和迎面来的一个男孩打招呼,g着曲乡的手隐隐一收,有点捏疼她了。她看了眼李果,是雀跃的,面颊泛上红。
那男孩是前阵子李果提起的热音社学弟。曲乡远远看过他一次,他玩着滑板,面容不清。五楼走廊的栏杆边李果咯咯笑,再模糊也满足。
李果是开朗的nV孩,是照着小草的光,她向往恋Ai,着迷和谁坠入恋情的怦然感。几度曲乡认为,她们不应该认识,变得如此亲密。
「你是喜欢他的脸吗?」曲乡突然问。
李果欸了声,鼓起腮帮子低声说:「不??也是啦,他弹电吉他的时候可帅气了!真的!」
「长得有点像狐狸。」曲乡说,「会乱咬东西的那种。」
李果不明她的意思,想了想,问:「嗯??是指不好驯服吗?」
曲乡因这份解读而笑。
「你哪能驯服别人。」
「你不是吗?」
曲乡偏过头去,两人停在距教室後门的几步之遥外。李果双目空净,自然地笑起来,没有多余的意思,是最纯然的笑。
问题又回到了起点,彷佛不曾有人hUaxIN思拆解。
曲乡觉得自己,确实拿李果没什麽办法,对於李果所有的表达,以及她对自己的看法,多数时候曲乡都不置可否。
不是主动表意,而是似乎就这一个选项。
「你啊,又不说话了。」李果露出骄傲的小神态,推着曲乡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