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瑱绪本不打算见他,可看见他送来的这些东西,却又改了主意。
他送来的是一对护膝。
年少大婚,太孙妃霍氏是母妃亲自挑选的正宫人选。
他答应那人的话便没办法应承,而她,性格又过于清高,说做不了太孙妃,便不嫁给他。
为此,他很是怅惘了一段时日,大婚初,对霍氏也极是冷淡。
可霍氏丝毫不介意,还帮着他在母妃那里打掩护。
他和刘氏是年少情谊,和霍氏又何尝不是。
二人青梅竹马,也是一起长大的,那对护膝,便是他弱冠后,她送他的第一份礼。
后来磨损了,便被她带回去修补,到最后也没再送给他过。
岑瑱绪叹了一声气。
“说到底,是孤慢待了她,才叫她误听了小人的谗言,她心性单纯,这种事多半不是她的手脚。王德怀,去传命,将太孙妃院中的宫婢统统带去受审。”
“是,主子爷。”
苏文嫣一直留心着太孙妃的事,叫小六子去打听,小六子打听完,紧着来回话。
“主子,可不好了,殿下解了太孙妃的足,却将太孙妃的陪嫁丫鬟统统抓去了慎刑司,为此,太孙妃在书房外头长跪不起,和殿下,像是杠上了。”
苏文嫣心底的惶惶不安到底还是来了。
“一两个宫婢罢了,她怎会这样倔强。”
说来,认识太孙妃这样久以来,她从未见她为什么事争过。
原以为她就是不抢不争安分的性子,不想,众人都看错了她。
“走,现下就过去。”
银环拦住了她,“主子,现在万不可与这样的事扯上关系,殿下定是在气头上,您就是过去了,也无济于事。”
银环说的事,她岂会不明白。
却还是推开了她的手
“就冲太孙妃对身边人怜悯呵护的这份心思,我也要去见她一见,不要再拦我了。”
这是自太孙妃禁足后,苏文嫣头一回见到她。
太孙妃生得雍容华贵,是祖辈们定然会喜欢的长相。
现下,她就跪在那里,不施粉黛,素衣裹面,跪得那样笔挺,就为了要给自小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求情。
“太孙妃,殿下有他的主意,你还是回去吧。”
苏文嫣耐心劝诫,看太孙妃的面色,是一片苍白,已是跪了半个时辰,再跪,身体怕是吃不消。
太孙妃朝她看来,面上的神色令苏文嫣心惊。
她从未见过她这样。
她面上,有怆然,有悲伤,更多的,却是失望。
“你回去吧,这事和你无关,休要再劝我。”
她也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人说过话。
苏文嫣心知,她认识的太孙妃,性格淡然,与世无争,就连说话,也不会和人粗声,现下,她竟如此神态。
半跪在她身边,苏文嫣松了手,朝书房高高在上的台阶上看去。
这一刻里,她恍然觉得,她像是要失去什么。
都说宫城是座吃人的城,多少人都熬不住。
从前的她没熬住,而当下,淡然如菊的太孙妃,也没熬住。
苏文嫣的眼角有些湿润。
她知晓,自己是劝不动了。
将身上的披肩解了下来,盖在她身上。
“娘娘,天气变得厉害,今日有大风,你就是要跪,也别受了风寒。”
苏文嫣将披肩给她罩好,太孙妃的面色越发的白,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慢慢,就流出了一行泪。
“嫣儿,你回去吧,这事,是我和殿下的事,我信他,会给我一个公道。”
这话说的苏文嫣再度心惊。
公道。
皇城中的人,何谈公道。
多少冤屈的事都埋葬在了砖瓦中。
她到底是心性单纯,不谙世事。
苏文嫣回握住她的手,面上动容难减,最后,却也只有一句话。
“娘娘,你当心身体。”
她起了身,远远就看见一身浓妆的太孙嫔款步走来。
是来为太孙送膳。
彼此照面后,她被王德怀请进了屋内,王德怀亲自为她挑开了帘子。
望及这一幕,再望向地上跪着不起的太孙妃。
苏文嫣心中划过一阵痛意,来得短暂,却又很快抽去。
从书房离开后,她便和银环道。
“去传个信给霍大人,叫他,来劝太孙妃回去。”
她能帮她的,也只能到此。
此刻,书房内。
太孙嫔伺候太孙殿下用膳,岑瑱绪喝着凉汤,心性仍然不平。
“她还在外间跪着?”
王德怀低声道:“回主子爷的话,正是。”
太孙嫔看了王德怀一眼,为太孙添起小菜。
“殿下,臣妾方才来时,在外头,看见了苏承徽。”
提起苏承徽,王德怀视线瞥了太孙嫔一眼。
岑瑱绪放下筷子,问王德怀。
“苏承徽来过?现下人呢?”
王德怀本就没禀报,现在被太孙嫔提起,也不好再瞒。
“已经走了。”
“走了?”岑瑱绪的面色极为不好,“她也是来替太孙妃求情的?”
王德怀缓声道:“奴婢瞧着不像,她只是来看望太孙妃,是劝太孙妃回去的,见劝不动,便走了。”
三言两句,将什么都说清了,岑瑱绪的面色也好了下去。
太孙嫔却看着王德怀,嘴角慢慢扬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殿下,方听见王德怀这样说,妾才知晓,苏承徽和太孙妃的关系当真极好。臣妾没进宫前便知晓,我们家这位太孙妃素是温良贤淑,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竟和殿下如此冲撞起来。就看在太孙妃如此护下的份上,殿下便见姐姐一面吧。”
岑瑱绪听她言话,也想起些什么。
从前的霍氏莫说顶撞她。
倒是那苏氏,他最是知道,她一向是个心里惯有主意的主。
“你是说,太孙妃是受了苏氏的影响,这才变得如此不恭敬?”
太孙嫔立即下跪:“殿下,臣妾哪里是这个意思,臣妾知晓苏承徽和娘娘关系好,想为她求情却总有顾忌,臣妾却没有那样剔透的心思,心里只想着能为太孙妃多说一句是一句,殿下,您就是生气,臣妾也是要说的,您就见姐姐一面吧。”
岑瑱绪面色缓和了下去。
片晌后,扶起她的手。
“没错,满宫里,也只有你最能让孤省心。你今日胆子是大了些,却也是一番好意,罢了,就唤霍氏进来,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说辞。”
王德怀紧着去外间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