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犯错,却也用不着拖到众客面前如此羞辱,也使得你这客栈名声扫地。你说她清高,大有来客喜欢这样的女子,若说觊觎你城主属下,怎么不听听她如何解释,便草草了结人的性命?”
说完,大堂寂然。
那老鸨甩下地上的玲儿姑娘,两手抱在胸前,摇着屁股走过来,可刚靠前两步,就被江肆带剑拦下。
那老鸨看江肆冷冰冰的样子,咽了咽口水,求助地看向那位城主的属下苏勐。
苏勐此时已经坐下,手持白羽扇,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眼珠子微微抬起,看向姜闲月。
“这位姑娘是哪家的?祖上竟没有教你不要多管旁人的家事。瞧你细皮嫩肉的,怕也是个千金吧,家教竟如此。不如报上家门来听听,来日我到你家府上好好说道此事。”
想不到看着仙风道骨的男人,说话一点礼数也没有。
闲月眉头皱起来,一旁的卫景修想起身,却被她拦下。
“公子也知道是家事,既然是家事,就该在家里管教。拿出来撒泼,我竟也不知你家家教如何,也容得下这样粗俗的老鸨,既展露家丑,又要冲撞客人。”
那老鸨一听就急了,“你这小姐怎么这样说话……”
苏勐顿了顿,捏着茶碗盖的手一松,磕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眼睛迅速掠过人群,似乎思索一阵。
忽而笑道:“想必姑娘有更好的主意料理此事,不妨说来,也叫咱们学着如何体面。”
闲月一听,才不跟着他话头走,“我有再好的主意,正如公子所说,断不该管旁人的家事。只是今日一闹,我来你家客栈本是休息,现在即使疲惫也难解乏了。”
苏勐脸上并无怒意,甚至笑意更深,于是道:“今日的确唐突,方才的话我本无冒犯。今日打搅各位兴致,是我苏勐处理不够妥当。今晚给各位每人奉上美酒一坛,当是赔罪,给各位看笑话了。”
这话一出,大堂的人才敢传来说话声。
稍有热闹了,老鸨却不乐意,歪到苏勐身边问:“那这贱蹄子?”
苏勐看着闲月,一字一句道:“你没听明白吗?那姑娘有错当罚。至于如何罚,你方才也打骂一顿了,莫不是要人死了你才肯泄气?”
“奴婢不敢。”老鸨阴毒的目光朝闲月投去,随后收回,默默回到后厨去了。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看了,便纷纷散开。
闲月想过去扶玲儿,却被卫景修拦祝
“今日已经够瞩目了,那玲儿姑娘想必自会有人去扶,你随我回房。”
闲月瞧他正色,也不敢说什么。
回到房间,卫景修似乎沉吟了许久,最后才开口。
“闲月,我知道你以前就有乐善好施的习惯。对旁人总是多加善意,但是我们现在情况特殊。刚刚这样受人瞩目,之后盯着我们的眼睛只会更多,为了你的姐姐平安,你答应我,以后绝不冒这样的险。”
闲月垂眸,有些歉意,“我知道,刚刚是我冲动了。我这样的好意在此刻是不合时宜的,不仅容易害得姐姐难再回来,还容易使你们陷入险境。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看着她态度软和,卫景修也心软几分,“无妨,你从小在温国公府,不喑世事。这玲儿是好是坏,还不知晓,你不要再与她接触,更不要轻信她一面之词。”
“好。”闲月咬唇,点了点头。
住进阎尾客栈后,这天仿佛就漏了般,雨凄凄沥沥地下个不停。偶尔还有雷电轰鸣,外头稍稍刮起风,就更像鬼哭狼嚎了。
闲月坐在镜子前打理垂下来的长发。烛火朦胧,映着她娇憨的脸庞。
铜镜有些发黄,她梳理了几下,忽而听到窗口传来抖动声,她抬头看了一眼,捏着梳子的手紧了一下。
不会这小木窗被风雨吹烂了吧?
她忙起身,朝窗户那栏走去。低眉一看,果然有块横木摇摇欲坠。
不过奇怪的是,那横木虽是有破损,可看破痕很新,而且像是被人从外面破坏一般。
她伸手去探那破痕,却忽然一只手从外面钻进来,一手抓住她的手腕!
还没来得及尖叫,整扇窗户都被砸了个大洞!
闲月看清来人,眼神一惊,那人动作很快,一下子捂住闲月的口鼻。
“唔…唔…-”她瞪大眼睛,闻到怪异的味道。
原来那人用手帕捂住了她,闲月努力挣扎几下,可那人力气奇大。
在意识快要消散前,闲月想起手里的木梳,便用力一掷,木梳摔到门上,发出啪嗒一声。
捂着闲月的人也没想到她还有这招,于是干脆用力捂住口鼻,然后将人拦腰抱起。
然而此时门外的卫景修已察觉不对,他立刻闯了进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他只看见一个身影窜到树上,手里抱着已经昏迷的闲月,一下子钻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卫景修心里一惊,马上跑到窗台向下望去。这木窗边正好有颗大树,树叶丛生,在黑夜里成了那贼子最好的遮掩。
他此时已然心惊肉跳,闲月在自己眼皮底子下被带走,那股强烈的窒息感随着冰冷的雨水砸得他浑身生疼。
“江肆1
话一喊出,江肆已经跳下窗台去,循着还没有被冲散的脚印找去。
他阴鸷着一双眼,回头一步步朝楼下走去。
是老鸨?苏勐?还是李家庄的人?他们已经知道此行目的了?还是说,有其他用意?
卫景修宛如鬼影穿过楼下还在喧闹的客人,径直来到那位老鸨跟前。
那老鸨还在与人说笑,只忽然觉得浑身冰寒,回头一看,卫景修好像那恶鬼正站在自己身后。
她吓得后退几步,然后哆哆嗦嗦问:“……客、客官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湿了,小二-”
老鸨招手叫人,却被卫景修冷眼一瞪,“你把闲月带去哪了?”
老鸨一脸不知所措,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没解释,卫景修忽然拔出剑,银光一闪,吓得所有人惊呼。
“一字一句地说清楚,苏勐人在哪?”
“苏、苏大人的行迹,我怎么会知道,这位客官,您冷静、冷静点,别为难我一个弱女子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卫景修脸上的神情冷若冰霜,眼神仿佛看着已经没有活气的死物,他举着的剑稍稍横过来。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知到了杀气。
他真的会杀了这老鸨!
“这位兄台,我知道那个人去了哪。”
人群中,传来微弱的声音。这声仿佛唤回了卫景修的理智,他回头,所有人让开道。
是一个抱着书卷的书生。
那书生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个子倒是奇高,却像个杀鸡都不敢的弱流一辈。
卫景修看着他的脸,想起闲月说的话。那时候他们刚来阎尾客栈,就是此人对闲月用唇语求助。
他的脸色漠然,剑未收回,只在空中做了个漂亮的挽剑花的动作,然后朝那人阴冷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