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山谷间的风雨更甚。所有人被困在阎尾客栈,酒乐声未停。
金与红色交映在风雨之中,在幽暗里,独独像一盏明亮妖艳的灯。
自玲儿姑娘离开,似乎阎尾客栈并未受到半分影响。闲月跟随在卫景修身旁徐徐下楼,晚膳已经备好。
她抬眼环顾二楼,发现姑娘们倚楼欢唱。粉紫色身影在走廊之中欢跳,玲儿姑娘不在。
“将军,姜小姐,这边。”江肆过来了,闲月颔首低眉,可刚落座,忽然听见一声东西倒塌的响声。
众人循声望去,那声响是从二楼传来的。
片刻,中午那个凶神恶煞的老鸨摇着扇子从转角处走出,发间的巨大红玫瑰胜过盘起的头发,她的眼珠子浑浊,有一颗金色的牙齿。
“来来来1她一边拍打扇子,一边高声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闲月蹙眉,看见一抹粉色的身影被一个大汉粗暴拖出!
“……玲儿姑娘。”闲月难以置信地轻吶,看见她那盘起漂亮又端庄的发饰歪至肩头,干净的粉色裙摆像是被人撕扯数番,白皙的双腿双臂显然映着几处脏兮兮的鞋樱
显然,她挨打了。
“这小/婊/子吃了我家十年的饭,每次陪客啊,都一副清高的样子。那破落户的家没咱们城主接济,早就被人丢去喂猪了1
那老鸨声音尖得很,像爪子。
“现在倒是翅膀硬了,个白眼狼的东西偷了我的金钗子就想走!大家正巧在,给咱们评评理1
说着,她回头恶狠狠地抓起玲儿姑娘的头发,将她的脸展露给所有人看。
她的右颊高高肿起,似乎被打了好几个耳光,连右眼都有些睁不开。
闲月尚记得,刚见到她时娇媚可爱的模样,虽行为举止大胆泼辣,却并不招人讨厌。
那副娇媚的样子,如今成了如此,叫人看了心中不觉升起一股怒气。
闲月心情复杂地盯着她,却发现她也在直直地看着另一个方向,似乎有所求,眼神执着悲哀。
闲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人群中一个男子。那男子眉头紧蹙,打扮斯文。可他只是摇摇头,竟撇开脸,不愿对视。
是……喜欢的人?闲月疑惑。
半晌,玲儿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我没偷……”
这句话像是把那老鸨激怒了,她忽然拽起玲儿的头发,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她嘴唇快速动着,不知在说什么。
闲月看见玲儿的表情忽然变得很痛苦,眼角满满濡湿,一滴泪落下。
“好啊,原来你还觊觎城主属下,你怎么好意思的1
说完,所有人都哗然。闲月有些迷茫,看向他们。似乎对于城主的属下,所有人都知晓。
卫景修坐在闲月身边,身形微微侧过,道:“城主属下是一个叫苏勐的人,听说他城主不在时,都是他当家。”
刚说完,很多人已经看向同一个方向。
原来,苏勐已经到了。原是玲儿姑娘闹失踪,老鸨实在害怕城主知道阎尾客栈不太平,会找上自己的麻烦,所以第一时间通知了他。
闲月顺着卫景修所指的方向看去,登时哑然。这正是刚刚玲儿姑娘看的人。
一袭雪白长袍,方帽,乌黑的半盘发,手里一把素色的白玉扇子。他的脸秀气而不阴柔,薄薄的嘴唇是脸上唯一的血色。
所有人屏息看着他,而他就像是一个忽如其来落凡的神仙。像是天生喝露水吃仙草长大的人,闲月远远望着,都觉得他是那样神圣不可侵犯。
他缓缓扫了一眼地上的玲儿,表情淡漠疏离。忽然,他摊开手,老鸨立刻上前,把一份竹简奉上。
他好像身居深山老林的仙人,翻阅的动作也那样轻飘飘。虽然未曾开口,可闲月总觉得他的声音大约也是格外好听的。
“杖毙。”他突然吐出这两个字,闲月眼眸微微瞪大。
老鸨脸上露出阴险狡诈的笑,立刻弯腰鞠躬腆脸道:“是,是,老奴知道苏大人是最公正的1
说着,她竟拿着那把金钗子往玲儿姑娘走去!
闲月看见地上的玲儿忽然没了生气般,就这么静静地仰望着苏勐,她这样看着眼里的期盼像火,慢慢地,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直到心灰意冷,像一只失意的小动物。
“等等1一声娇喝,老鸨也被吓得猛然回头。
看热闹的人们也惊讶望去,卫景修摸摸闭上眼,伸手摁着太阳穴的位置。一旁的江肆则已经露出防备的姿态。
是闲月喊的,她站起身,待她自己反应过来时,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发麻。
“对、对不起……我冲动了……”闲月小小声地道歉,这话是对卫景修说的。
卫景修托着下巴,表情悠哉,他晃了几下交叉起来的双腿,一只手在桌上无聊地打圈,语气平静温和。
“闲月做什么都是对的,有我在,你何需道歉?”
说完,他朝闲月笑了一下。
顿时,闲月心里充满了一股温暖的力量。她感激地看着卫景修,笑得有些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