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台,我知道苏大人的行迹。”
卫景修众目睽睽下,举剑将人带回房间内。楼下的躁动持续,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一切仍在讨论。
房间内的烛火没有那么明亮了,窗栏被打烂,风雨呼啸着灌进这间小小的卧房,连同烛火也激烈地摇曳着,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卫景修冷静地擦拭着剑身,江肆是他最得力信任的属下,从来没有办不成的事。
无论追上与否,那个人在江肆的追捕压力下,都不够时间对闲月下死手。再者,如果真的要她死,便在窗台这儿,直接就抹了她脖子就行,何须费心带走。
倒是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书生揣得哪门子的心思,他须得好好探查。
“兄台,这苏勐是城主的属下,在这儿的人几乎把他也当成城主对待。”
卫景修抬头看他,这灯火暗,衬得眼前书生真的快归西了。不禁寻思,即便有什么意图,就这种白斩鸡的样子,究竟能做成什么事?
“兄台知道半荷台么?”
卫景修摇头。
“那是一块悬崖峭壁的牢笼,苏勐抓了人都是往里投的。你可知里面都是什么人?”
“穷凶极恶的亡命徒?”
书生脸色变得森然,“不,皆是老弱妇孺。”
“老弱妇孺?苏勐抓着这些人做什么?”
“兄台不会不知道李家庄是个什么地方吧?除去贩卖情报,还有各种交易。里面的老弱妇孺,皆是残缺,只看各位买主想要什么,便随意砍了拿去。”
卫景修听了,眼神一暗,“你的意思,闲月会被带去那种地方?”
“极有可能,投入半荷台,那消息便走得比风还快。不久就会有买主过来看看。”书生顿了顿,“那闲月姑娘我认得,长得这样漂亮,怕是买主蜂拥而至,到时场面必然惨烈不堪。”
卫景修心里寒了几分,却也理智,抬眼看他多了些防备,“书生瞧着不喑世事,却对这些清楚得很呢。”
说完,二人对视,书生的眼神也有些凌厉,但很快收敛,恢复温润。
“我并不是第一次来,苏勐手下欠个会记账的人,巧得我住在这山头,家里是远近闻名的算盘先生,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得来。”
卫景修表情很淡,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停止擦剑身,“那半荷台在哪,你带路,若能找到闲月,必护你一路平安出山。”
那书生一喜,连连作揖,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不少。
打点了几个人,卫景修与那书生便冒雨前往半荷台。路上泥泞,绕过阎尾客栈,穿过两座山间的羊肠小道,他们走入广袤无垠的平原。
雨水砸得人生疼,脚下淤泥更散。每一步都走得艰辛,卫景修安排了人殿后,书生走在中间。
没走两步,那书生就跟软骨头似地摔上一跤。走没一柱香的功夫,俨然浑身淤泥,脏得认不出原本。
卫景修越走越觉得这地方哪来的悬崖,一望无际的平原,雨帘之下,他忽然停脚。
那书生没来得及刹车,一头栽泥里。
卫景修俯身拉起他的衣领,神情森然,雷鸣与闪电偶尔掠过,映着卫景修的脸,更觉得如同即将发怒的野兽。
“你以为,把我调到这儿地方来,那人就能对闲月下手么?”
书生脸色大惊,雨水冲刷着他半睁的眼睛。
另一边,江肆已经追到抱着闲月的贼子。他动作极快,从身后狠狠抓住贼子束起的高马尾,用尽力气往后一拉,银剑已出,比在贼子的脖颈处。
是苏勐。
“放开闲月小姐。”
苏勐被扯得两边太阳穴的皮肤都被拉起,疼得他说话都有些困难。
“大丈夫打架,怎么也跟女子似的?”
“放开她。”显然,江肆不爱说笑。
苏勐只好把人放下。
虽是泥潭,也好过这贼子的手一直碰着闲月小姐。江肆心想,扯着苏勐的头发往后走,离闲月几步远。
“我早就说了,将军府的人,个个身怀绝技,我们李家庄但凡有你们一半的实力,绝不必窝居于此。”
江肆忽然抬手,握紧双拳,狠狠重击对方太阳穴的位置。但他力度拿捏得很好,不致人死,只是会剧烈头晕发痛,除了想极力缓解,甚至无心做其他事。
苏勐惊呼一声,抱着脑袋蹲下身。
江肆立刻朝闲月跑去,可刚蹲下身,四周丛林便出来许多人!他立刻警觉地护住闲月,黑夜里,他犹如落单的一只狼,孤狠而不懦弱。
“你、你下手可真毒……碍…”苏勐捂着太阳穴的位置,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痛不欲生。
那些人都是李家庄的,手里握着兵器,看来早有准备。
“你们尽管放马过来,看看苏勐的下场,我动起手来,只会让你们这些人求死不能。”
江肆这话一出,众人看向地上已经被扶着的苏勐,只是那一击,他便疼得至今受不了。
李家庄的人确实如苏勐所说,他们人多,情报消息周转得极快。无论想知道什么,来李家庄就行了。
可是同样的,李家庄设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全然是为了自保。
凡功夫好些的,要么投皇门去了,要么挤进将军府或者卫景修的军营里。
能力强便心气傲,总有想出人头地的那天。可在李家庄,是不能随随便便暴露身份,抛头露面的。
李家庄的人早就知道将军府来人了,来的还是将军本尊。他们对将军府也有所了解,眼前的江肆是个什么来头,他们一清二楚,自然不敢真的多惹。
大伙儿就这么僵持着,僵持到苏勐感到好些了。
“很显然…我们…李家庄的城主想与你们将军府的将军好好聊一抄…”
“原来好好聊一场,是用这样的手段。我们将军最恨威胁,你们情报这么灵,竟然不知道这个?”江肆扶着闲月,感觉她身上很凉。
“知道……但也清楚你家将军必然不会好好与我们聊。这实在是下下策,不得已而为之。”苏勐总算完全缓过来,站直身体,抹掉脸上的雨水。
“闲月小姐无大碍,这儿离阎尾客栈到底是远了些。不如去前面的半荷台休憩,那儿有热水也有干净的衣裳。”
“不必,告辞。”
苏勐看他油盐不进,忙道:“你是身强力壮,可这闲月小姐细皮嫩肉的,这山里的雨水冰寒,保不齐是要生病的。”
江肆背起闲月,瞪着他:“不用你此时惺惺作态,如果真的关心闲月小姐,刚刚就不该将她抢出来。”
“实属无奈之举,你家将军性情残暴,我若留在那儿,想必是死路一条,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再者,我信他必派你来追我,他肯定要搜得更多李家庄的消息,会留在客栈逼问那老鸨。”
江肆不说话。
“其实我们城主一直都在阎尾客栈。”
这句话才让江肆心里一惊,也慢慢明白,自己与闲月小姐如今在此,而将军独自面对那城主。
自己现在知道的事,将军未必知道,消息的不对等。
不论自己功夫再好,如今已然被拖在这儿,那城主定会拿自己与闲月小姐当作人质,逼迫将军许下某些约定。
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李家庄的人果然聪明,从他们出将军府开始,怕是一步一步被算计其中。到了这会子,江肆都觉得,眼前的苏勐精明可怕,未必句句可信。
只是如今这么被动,想必李家庄的人一定是想要将军达成他们的某种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