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试探地问了一句,不料那人倚靠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众禁军也觉得奇怪,但是没有人敢上前。
昨夜宫中惊变,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坊间传言将这个凶手传的更是神乎其神,虽然只是道听途说,但就凭昨夜凶手的杀人手法就能知道凶手一定是一位武林高手。
那个黑影一动不动,众人却不敢上前,拔刀待战。
朱见深见那人仍是不动,就硬起头皮朝他走去。禁军急忙劝阻,朱见深犹如没有听见一般。
走上前去,朱见深瞠目结舌道:“多公公?”
只见多福面目狰狞地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朱见深上前一探脉搏,手指刚触及脖颈就觉得一阵冰冷感自指尖遍及全身。
多福已经没了气息,身体都已凉透。
众禁军才知道原来坐在龙椅上的并非凶手而是多福。显然多福已遭杀害。
曹赫听闻此事飞马赶过来,刚进文华殿见看到了朱见深。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人,刚刚接手案子就出现了人命。
这次听闻命案发生在文华殿内,心中更是叫苦。昨夜凶手在文华殿外行凶又将尸体暴露在文华殿外,这次凶手更为猖獗,直接在文华殿内行凶。此次皇帝肯定得龙颜震怒。
“臣叩见皇上!”曹赫跪地道。
朱见深微微一笑:“少废话,快去查案!”
曹赫心中更是忐忑,不发怒的朱见深才是最可怕的!他也不敢停留只好冲进去查看多福的尸体。
此时温庭汉早就到了,见到曹赫就道:“和那十三名宫女一样都是绳索窒息而死!”
曹赫不语,看着面前死去多时的多福,只见他死时面目狰狞可怖,面色黑紫如同中毒一般。
曹赫的目光落在多福的手中,只见多福被斩断半截手臂,而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根簪子,很明显是另外有人放的。
难道是凶手?如若真的是凶手所为,足见其狂妄;可是在那些宫仆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簪子。
曹赫并不知道其实宫仆身上的簪子在昨晚被多福捡走了。
正思虑间,朱见深突然怒声道:“这贼子甚为猖狂,曹赫!朕限你十日之内缉拿凶手归案,失期尽斩!”
曹赫、温庭汉见皇上如此决绝,也不敢求赦宽限天数,只得应声答允。
朱见深继而吩咐道:“厚葬多公公,家中亲人多加抚恤!”
夤夜时分,朱见深于文华殿内召见了东厂督公曹钦,这个曹钦也就是曹吉祥的义子,由于曹吉祥重病,由曹钦代理东厂督公职位。
曹钦跪地听命,朱见深问道:“近日宫中多发命案,卿家可知?”
曹钦毕恭毕敬答道:“略有耳闻,宫中上下惊恐不已,人人自危!”
朱见深长叹一声道:“不错!就在刚刚,在朕坐的这个位置,多公公惨死于此。”
曹钦惊骇不已。
“朕即日起命你东厂同三法司、锦衣卫同理此案,先破案者赏!”朱见深正色道。
曹钦猛然低头,洪声道:“臣愿为皇上牵马执蹬,为我大明基业肝脑涂地、至死方休!”
“朕不要你牵马执蹬,也不要你肝脑涂地。朕要你破案!你明白吗?”
“臣明白!”曹钦心想:此次案件竟然动用了三法司、锦衣卫、东厂三个侦察机构,这自开国以来可是头一例。何况这三者素来不和,如此不知会挑起什么争端。
曹钦领命,便立即着手查案,发动东厂之中大小挡头、番役走动消息,全面盘查三宫六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不敢丝毫懈怠。最终将矛头直指昭德宫。
东厂查案的消息不出半日就传到了曹赫、周阳秋二人的耳中。
曹赫心想:这几年来一直都是他东厂做大,现在东厂已经介入此案。倘若叫他查出个什么,再想翻身就难了!
曹赫对周阳秋道:“周大人!皇上终究信不过我等,始终还是东厂压过锦衣卫一头。”曹赫此言不虚,自永乐爷设立东厂以来,东厂便处处得势,一直强压着锦衣卫,不得重用。
周阳秋反唇相讥:“我锦衣卫是辅助曹大人的!并非皇上不信任锦衣卫而是不信任你们三法司的能力!”
曹赫莞尔一笑,也不争论什么:“周大人说的在理!依大人之见,就任由他东厂呼风唤雨?”
周阳秋眉毛一挑,问道:“曹大人的意思是……”
曹赫放声大笑,伏在周阳秋耳边道:“不如我们两家兵合一处,剑指一方……如何?”
周阳秋道:“如此一来可以镇压一下那些阉宦的气焰,又可以助我等翻身!”
就听二人如此如此讨论按住不表。
是日,曹钦带领一支东厂卫队直奔昭德宫。
昭德宫可是皇上朱见深的宠妃万贵妃所居之处,万贵妃的脾气也十分刚强,任谁在万贵妃这里都讨不到好处。
此时,万贵妃见宫外满是东厂的番役,继而命人将皇子抱入内堂。只身一人出门应对:“尔等奴才好大的狗胆竟然敢来昭德宫滋事!”
万贵妃虽为一介女流,却也是见过世面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虽然已是不惑之年,狠厉仍然不减当年。
曹钦上前拜道:“东厂督公曹钦奉旨查案!望贵妃娘娘行得方便!”
万贵妃见曹钦十分轻佻,丝毫不将自己这个贵妃放在眼里。心中十分恼火,正要开口不料身边的女仆呵斥道:“放肆!你这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昭德宫岂是你们这些太监想查便查的?”
曹钦仍旧弯腰躬身,毕恭毕敬。却在一眨眼的功夫抽刀回鞘,那女仆顿时身首异处,鲜血喷溅不止。
宫中大小仆役惊作一团,万贵妃也没想到曹钦如此无礼,也被吓得不轻。
“咱家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宫女对我指手画脚!”
“曹钦!你好大的胆子!就是曹吉祥在我这里也不敢如此!在这昭德宫行凶,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自永乐爷设立东厂以来,王法不拘!谈何王法!”曹钦转向身后的太监,“尚铭!带人围住昭德宫,一个宫仆都不要放走!”
尚铭领命前往,不时将昭德宫中所有宫仆聚到前厅,等待曹钦审讯。
曹钦细眼一扫,高声问道:“昭德宫的管事何在?”
静默一阵,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个老太监,不知是因为吓到了还是年迈体弱,走路摇摇晃晃、颤颤巍巍的。
那老太监声音沙哑道:“老奴便是!”
“咱家问你,你可知这昭德宫中大小宫仆几何?”
“共,共三十三人!”
“为何此处只有二十人!”
曹钦突然大喝,老太监猛抖了一个激灵,“扑通”跪地,苦苦哀嚎道:“那十三名宫仆已经在昨夜被杀害!”
曹钦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老太监问道:“这些人去文华殿作甚?”
“这些人是本宫派去请皇上到宫中安寝的!”万贵妃突然道。
曹钦满脸堆笑:“敢问娘娘,那是何时派去的?”
“酉时!”
曹钦转念一想:尸体在戌时被发现,从昭德宫到文华殿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凶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十三人杀死并吊在文华殿外,这怎么可能!
正思虑间,忽然看到了锦衣卫的人围了上来。紧随其后的是曹赫、周阳秋。
曹钦还在纳闷这二人如何同来。只见二人向万贵妃行礼后,便向他兴师问罪。
“曹督公,万贵妃的寝宫是你撒野的地界儿?在这昭德宫擅杀宫人,将我大明律法可放在眼里!”周阳秋斥责道。
曹钦正欲还口,此时曹赫便道:“休要以永乐爷压我!朝纲不振,皆是你们这伙阉宦所为,横行朝里,朝外嚣张跋扈,弄得朝中乌烟瘴气,朝外百姓民不聊生,皆是汝等功劳!尔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实在是朝中大臣讥笑之柄也!”
曹钦低头笑而不语:原来这二人早就商量好了!要与我为敌了!
曹钦身后的番役个个怒目圆瞪,如狼似虎,抽刀待战。
周曹二人身后的锦衣卫也不甘示弱,双方针锋相对势如水火,眼看就要在这昭德宫中火并!
“皇上驾到!”众人听闻立马拜倒,下跪恭迎圣驾。
“今日这昭德宫还真是热闹非凡啊!”朱见深不怒反笑道。
众人知道朱见深此时早已龙颜大怒。
“尔等不去查案,却在此争强斗胜,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们了!”众人面如土色,双腿抖若筛糠。
此时朱见深龙身一躬,盯着曹钦道:“查案便查案,伤人就不好了!今日朕就将你们的狗头寄放在你们的肩膀上,如若再有内斗结党者,朕绝不轻饶!”
众人听闻大赦,纷纷退出昭德宫,此时宫中仆人将里外收拾干净侍候在宫外。
风波平静,万贵妃此时倒是倚了理,将头偏向一侧,和朱见深耍起了小脾气。
朱见深拿她没辙,只好佯装生气骂道:“倘若真是曹钦那奴才吓到了爱妃,朕现在就让人砍了他的脑袋给爱妃出气解恨!”
万贵妃仍是气呼呼地道:“曹钦这个东厂督公可是你的左膀右臂,你当真舍得?”
朱见深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道:“那又何妨?一个东厂督公而已!杀了再换一个,这有何舍不得?”
“不可!曹吉祥父子可是先帝倚靠的老臣,朝中颇具势力。皇上若轻易杀了曹钦,曹吉祥不会善罢甘休,那个时候皇上就被动了!毕竟皇上刚刚登基,朝中根基尚未扎稳,不可先除掉这些老臣!”
朱见深笑道:“那爱妃是原谅了曹钦,原谅了朕了!”
万贵妃恍然大悟,娇嗔道:“又上了你的当了!”
朱见深将面前这个女人抱起,这个女人大好的青春年华已然过去,但朱见深毫不嫌弃。因为在他黑暗的童年里舍生忘死地陪伴,一路走来极为不易,他极为珍视。因为这个女人的不离不弃,是他黑暗的童年里的唯一的一束光芒,尽管他们相差二十二岁,但在朱见深的眼里她已然是豆蔻年华。
朱见深将万贵妃抱到龙榻上,拉下了重重帘帏锦幕……
正是:昭德宫战火平息,二同知私下查案。尸体之上线索初现,锦衣府中再现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