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没有一个窗口,除了墙上插着的两支火把带来点滴光亮,其他都是死寂。密室中央的硕大药炉表层蒙了厚厚一层灰,炉耳上挂着长长的灰丝,昭示这里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药炉旁边搁了个药架子,架子上放了几个透明大罐,罐子里则用深黄色的药水泡着长虫。也许是时间太久,药水已呈难看的土色散发出阵阵恶臭。
连胤轩站在石床边瞪了床上的尸体一会,陡然怒不可揭的一把抓起:“独孤北冀,本王上辈子是欠了你什么,这世你要如此纠缠本王!你不准死,快告诉本王冰魄针的解药在哪里?”
“咝!”他的手刚碰上独孤北冀的长衫,想去抓他的衣襟泄愤,不曾想一触碰到那衣物,那块布料竟太不堪受力一抓便破了,露出独孤北冀苍白的胸膛。
“该死的!”连胤轩气急败坏的将那尸体摔回石床上,转身寻找其他的出口,到处敲敲打打。
映雪没阻止这个暴怒的男人,轻轻走到石床旁,看到那尸体脸部肌肉虽然萎缩了,但他的胸膛却完好无缺,颜色有生命。
她连忙拖出独孤北冀苍白的大手,指尖轻轻捻在他的脉息上,娥眉轻蹙,“他还没死!”
正在寻找出口的连胤轩听到声音愕然回头:“你确定?本王刚刚明明感觉不到他的体温,他的身体是冰凉的!”
“他有脉息。”映雪放开孤独北冀的手,对连胤轩道:“你探探他的心跳,看是否在跳动?顺便看看他身上的肌肉是否有弹性,他身上的苍白有点不对劲。”
连胤轩狐疑的走过来,依言将大掌贴在独孤北冀心脏的位置,“没有心跳,皮肤有弹性,可是他的脸……”
他看向独孤北冀的脸,仔细瞧了瞧,拨开那耷拉在脸上的乱发,发现那张脸除了脸色暗沉乌黑,脸颊瘦削见骨,并未腐烂发臭。再打开他的眼皮瞧了瞧,果然见到瞳孔完好无涣散。
映雪正在瞧独孤北冀的十个指尖,脸色很沉重:“他可能中了很深的毒,十个指甲全黑,十指却惨白僵直,面色发黑,他应该很久没进食物,或者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以至脱水。按理说他应该死去很久了,却为何肌肤不腐烂,脉搏还在微微跳动呢?”
连胤轩也不懂,稳步踱到那个药架子前,瞧了瞧那泡在药水里的长虫,沉思道:“他的身体可能被泡过,或者被抹过什么药。好了,我们先不要管他,还是想想怎么出去……”
“好。”映雪轻答,正要走过来,陡觉身上一个激灵,血管里的冰魄针挣脱丹药的克制四处游移起来。她听到自己的牙齿“咯噔”打了个寒颤,身上开始冒寒气。
然后她僵硬在原地,抱着自己发抖,迈不出步子。
又随即,她感觉有个湿滑的东西从她脚上溜过,脚背一僵,卷来排山倒海的刺痛。“蛇!”她破碎的叫了声,看到一条手臂长的银色长虫刚刚蹿入石床下面。
不是吧,这里也有蛇?
“该死的!”连胤轩火速扔下手中刚刚从药炉上揭起的炉盖,大步流星朝映雪走过来,一看到她眉梢的点点霜花,俊脸沉得更厉害,“丹药的药力怎么这么短!”
也不再管那长虫,而是一把抱起她坐在火把下的石凳下,脱去了她的绣花鞋和袜,在那簇牙印上瞧了一眼。随即眼一沉,用掌掬起她小巧的玉足放在唇边,亲自用唇给她吸出毒液。
“王爷。”她脚背灼热着,身子冷着,却清晰感受到他唇瓣的柔软和火热,那片火热迅速从脚背传到心房,烧得她颤抖。
“噗!”一口腥甜陡然从胸腔喷泻而出,洒在了石壁上,惹来他的惊慌,“该死的,本王已经给你把毒液吸出来了,怎么还会……”
“咦,冰魄针出来了?”他的声音,在见到墙壁上那片猩红时嘎然而止。只见她吐出的那滩鲜血里,一根发丝粗细大约半寸的银针赫然可见,正是那用千年冰打造的冰魄针。
而她,在吐出那口血后便虚弱的靠在墙壁上了,身子不再颤抖,从牙缝里吐出声音:“原来是灵蛇,冰魄针的解药是灵蛇……”
“这么说你没事了?”他站起身,看着她逐渐恢复红润的唇,心里又惊又喜。
“恩。”她轻轻颔首,望着他:“我没事了,已没有先前那般冷,谢谢你为我吸出蛇毒。”
他朝她走近,用他的大掌牵起她的小手,捏了捏:“还是很凉,你就裹着本王的大氅坐在这里,本王去寻寻那灵蛇。既然这里有蛇出现,就定是有出口的,我们可不能困死在这里。”
“好。”她安静应答,裹了他的大氅,静静坐在那里。
连胤轩最后看她一眼,大步一迈重新走向那石床,望着石床上的孤独北冀。道:“如若你是遭人陷害,那就告诉我们出口在哪里,本王定会帮你寻个公道。”
“咝!”
说也奇了,他话音刚落,竟从独孤北冀的身下蹿出一条通体银白有女子细宛粗的白蛇,白蛇头呈椭圆,双眼黑亮,仰着脖子吐红信子。
它并没有攻击连胤轩,而是静静盘在独孤北冀身边,甩尾吐着信子看床边的人。半晌见连胤轩没有敌意,它甩甩尾巴爬上独孤北冀的身体,在他苍白僵硬的臂膀上咬了一口,而后用蛇身卷住臂膀,紧紧勒住。
瞬时,只见独孤北冀的伤口上渗出几滴暗黑的血,顺着臂膀流下,流出一条血痕。而后等到流出来的血呈现鲜红,它便放开了对独孤北冀的缠绕,再次静静盘在旁边。
“它在帮独孤北冀逼毒?”连胤轩微微诧异。
“恩。”映雪裹着他的大氅静静走了过来,“它有灵性,刚才咬我那一口,就是为了给我逼出体内的冰魄针。”
“这么说,一直是它在保护独孤北冀?”
“应该是,这条灵蛇已有百年仙寿,能与人通灵,懂得逼毒,想必是凤雷山的仙灵。王爷掰开北冀门主的嘴看看,那里可能有蛇灵珠,这蛇灵珠乃灵蛇修炼而成,凝聚天地万物精华,含在嘴里能渡入仙气保人性命。”
“难怪独孤北冀至今还有脉息。”连胤轩依言掰开独孤北冀的嘴,果见一颗通体雪白的珠子含在独孤北冀嘴里,熠熠闪亮。
“恩。”映雪也是现在才解开刚才的疑问,朝前走了一步,俯身对那灵蛇道:“仙灵,快带我们出这暗室好吗?我们一定会帮北冀门主及时医治,为他沉冤昭雪……”
“女人,别靠它太近!”连胤轩陡然拉了她一把,将她整个护到自己身后,道:“即便它通灵,也是蛇。”
映雪被他拽到身后,无奈笑笑:“王爷,灵蛇不会伤人,只会救人。”
“你不怕蛇了吗?”他拧着眉转头看她。
“当然怕,但是我不怕这善良的灵蛇……”她浅笑,望着那通体银白的灵蛇,“王爷快看,它带我们寻出口了。”
连胤轩连忙转头,果然见到那灵蛇轻巧爬下石床,往药炉方向爬,爬行了几步又回头看他们,似是示意他们跟过来。
“药炉?”连胤轩剑眉揪得紧紧的,看到那灵蛇爬上了炉顶,蛇尾一翘,整个钻进了药炉里。他快速跟过去,揭开那炉盖,看进炉肚里。却是俊脸大变,立即转身用高大的身子挡住她:“不要看!”
“王爷?”
“走,我们寻其他出口!”他厉道,二话不说,拉起不解的她就大步往别处走。
“王爷,怎么了?”她蹙眉,扭头看到那灵蛇又从炉肚里钻了出来,仰着蛇头吐着红信子看着他们,“王爷,灵蛇让我们过去。”
“该死的,它想让我们葬身蛇腹!”连胤轩怒吼,终于回头怒气冲冲看着她:“那药炉里全是蛇,我们进去必死无疑,你知不知道!”
“怎么会?”她身子一僵,全身开始毛骨悚然,“灵蛇为什么要害我们?”
“本王早说过它不过是一条蛇,你这个女人偏要信它!”
“也许它想帮我们。”
“你!”连胤轩勃然大怒,眼一眯,又拉着她往药炉边走,“既然你不信,本王就让你看看,被吓破了胆可不要怪本王!”
做什么这么生气,看就看!映雪瞪了这个霸道的男人一眼,小心翼翼探出头颅到药炉上方,手心紧张得冒汗,“咦?”
这个男人,做什么吓她!
这炉里哪有毒蛇,看来看去只有那条银白灵蛇躺在硕大的药炉里望着他们,而它的下方,竟然有个出口,透着光亮。
原来这炉底是通的!
连胤轩反倒被这个女人的反应弄懵了,他明明记得她怕蛇的不是吗?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怕,却为何是这个表情?她不是应该扑到他怀里瑟缩成一团么?
“怎么了?”他看到她还兴致勃勃瞧着下面。
“王爷,这里根本没有蛇,这炉底是通的,是出口!”她惊喜得将水眸弯成了月牙,笑望着他,“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我能回去见芷玉和沥安了!我能活着了!”
他让她眸里的光彩弄得微愣,下意识给她泼冷水:“是出口还是陷阱还不知道呢?别高兴得太早!”却是移动步子朝这边走过来了,再次瞧进炉底,剑眉一皱。
“你这下可相信了吧,下面是出口,灵蛇想带我们出去。”她望着他笑,第一次不带任何面具的完全展现她自己,红唇上弯,露出她细白的贝齿。不是轻轻浅浅的笑,而是笑靥如花,若一朵吐苞怒放的清莲。
他静静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唇角的那抹笑靥很耀眼。
他沉声道:“本王先下去探探,你在上面守着。”他得先确定到底是救生出口,还是索命陷阱,刚才那数条吐着毒信子的毒蛇不是错觉。他自然可以抵御这些蛇,但是这个女人呢?她可是怕蛇怕得要死!如若让她真的见到了刚才那一幕,她估计会直接吓晕过去,而且若真是个陷阱,他不能保证那么多的蛇不会伤到她。还有一个独孤北冀……
他咬紧牙关跨上那个硕大的药炉,正准备跳下去,衣摆却她拉了一下,她似是感受到他的沉重,轻声嘱咐道:“小心点。”
他心头一暖,嘴上却是冷哼道:“不必你提醒,本王也知道要留着命出去!还有,如若本王真的在下面遭遇不测,你和北冀自己寻出路!”
她黛眉一弯,水眸中瞬息涌上挣扎:“那你还是不要下去了,我们另想他法。”
他看她一眼没做声,纵身一跃,足尖点在了那呈半斜坡的炉底。
炉底,果然有条通往下面的暗阶,透着微微的光亮,可以看出是通向外面。那条银白灵蛇已爬到了石阶下等着他,示意他跟过去。
他腮帮子咬了咬,步下石阶。
大约十几坎的模样,面前便出现了一个潮湿的甬道,喜阴爬藤四处缠绕,密密麻麻,比那条条毒蛇还要让人毛骨悚然。
脚下的湿道,爬藤的根或茎自然也是盘根错节,加上那一条条黄白蓝绿吐着毒信子的毒蛇,实在让人很难下步。
但是湿道的尽头确实是出口,他甚至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听到鸟雀欢叫的叽叽喳喳声。
他决定走下去,抽了一根老藤握在手里,打算搏出一条路来。
可是奇了,当他走在那软软的湿地上,却没有毒蛇来攻击他,它们反而纷纷爬到旁边的爬藤上勾起,仰着脖子远距离对他虎视眈眈。
等走到甬道尽头,他拨开了那挡住洞口的藤子,然后让太阳的光芒射得还未痊愈的眼睛一阵刺痛。
原来是座山头,榉树,水杉,速生杨,刺桐,各种灌木丛生,飞禽扑腾,小雀唧喳,不远处还有道小瀑布,湿湿的水珠子弥漫得到处都是。景色很美,却多了不该多的东西。
那树枝上密密缠绕的,不正是毒蛇么?
原来这里是个蛇窟。
他稍微雀跃的心,立即阴霾起来。
灵蛇用尾巴甩了甩他的裤腿,示意他继续往前走,而它自己则先爬了出去,与一条大蟒交颈沟通,小小的眼珠子望着他这边。
随即,大蟒爬走了,也带走了那群在日头底下玩耍的毒蛇,留下一山的美景。
他知道这灵蛇的用意了,连忙大步往回走,走回那药炉底,轻身一跃,回了密室。
“你回来了。”坐在旁边等他的映雪直直站起身,双眸闪亮看着他,眸里净是担忧。
“恩。”他轻应了声,不再看她,大步走到石床边抗起独孤北冀走到药炉边,扭头对她道:“本王先将他送下去,再来接你。”
映雪只觉心里毛毛的。刚才连胤轩将她抱入这炉底后,却是不准她看任何东西,从他身上扯下一块布条蒙上了她的眼睛。
她只感觉地上的泥土很湿很软,耳朵警觉听到两边让人毛骨悚然的“咝咝”声,头皮一阵发麻。但他的掌将她的手握得很紧,让她贴着他高大的身子,亦步亦趋。
半刻,他们出了密道,他才允她拉开眼睛上的布条,让她看周围的景色。
四周是很美,但她对那些景色不感兴趣,而是静静看着前面的他抗着独孤北冀稳步向前走。她有些担心他断掉的左臂不能完全痊愈,或者说即便痊愈了也没有往日般灵活自如。
山头生了一片密密的小花,白白的,在风中摇摆着身子。她停下脚步,蹲下,用指细细掐了一大簇,捧在手里。这是接骨草,捣碎敷在折骨处,很有效果。
起身,眼角却陡然睨到草丛摇动有数条爬虫钻过,定睛一看,吓得连退几步。那草里藏着的不正是花蛇么?再回头,竟然见到高高低低的枝桠上缠了无数条毒蛇,正对他们的背影吐着毒信子。
天!她忙用手捂住嘴,闷住了自己的惊讶声。
“该死的!”前面的连胤轩脸色大变火速转回来,抓了她的手就往前面急奔,“将那些花儿扔掉,快走!”
她紧紧抓着,不肯扔,却配合他的脚步往前面小跑。
身后的蛇群如潮水般向他们卷来,蛇尾甩得“啪啪”响,却在一条大蟒出现在它们面前后,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连胤轩肩上抗着独孤北冀,右手拉着映雪依旧在跑,穿出树林,尽量沿着陡峭的窄道往山下跑,直到看到一片错落有秩的农舍。
原来这蛇窟就在北冀堂的后山,由于北冀堂坐落位置比其他农舍要高出很多,故能让那冯丰在那药炉下挖个密道通向后面的蛇山。
此刻,农舍里的人不可思议瞪着从山上跑下来的两人,吓得眼珠子快掉来,“三王爷您怎么入了蛇山?”
他们明明记得三王爷昨夜是入了副门主的药房,如何今日却在这蛇山出现?要知道这蛇山可是禁地,一般是不会让人胡乱闯进去的,怕出人命。
这算三王爷福大命大么?居然能从蛇山安全出来。
连胤轩冷眸看着,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而是抗着独孤北冀从高坡上走下来,将那冷冰冰的躯体扔在众人面前,“可是那冯丰毒害了独孤北冀?”
“门主?!”寨子里剩下的北冀门徒惊叫出声,纷纷围过来,当见到那失踪两年半点音训不得的北冀门主,立即悲痛出声,“当年副门主只道是门主在闭关,要全权代管北冀门的事,让我们不必管门主的行踪,我们信以为真,一直不敢过问……”
“那么你们对冯丰掳走绛霜的事也不知晓么?”
“知晓,但是我们不敢违抗副门主的命令。”
“你们真该死!”连胤轩怒火中烧,一把拎了那为守的汉子摔出几丈远,吼道:“愚忠!瞎了狗眼了!”
“求三王爷饶命……我们都是被逼无奈走上山贼之路,后得北冀门主引导,才远离邪道立誓要助危济困解救与我们同样命运的穷苦老百姓出火海……所以请三王爷看在我们的这份苦心上饶过我们一回吧……”
连胤轩还在怒,抓起一个再扔出去,额上青筋暴露,“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混蛋!”
“三王爷饶命!”
“冯丰已经死了,且他们并没有随那冯丰投靠宇文祁都,证明他们还是忠心义胆心存善念,王爷还是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重归正道。”
连胤轩背影一僵,腮帮子咬了咬,瞧向这个出声的女子:“为什么要帮他们说话?”那眸子里闪着的是危险的光芒。
映雪瞧着他,淡定从容:“所谓债有头冤有主,既然冯丰已死,便不必牵扯到无辜的人。而王爷今日肯舍命救出北冀门主,就是解开了与北冀门主之间的误会,想必王爷不会为难北冀门主的人。”
“如果现在跪在你面前的,是当初杀害苏渤海的人,你也会说这番话?”连胤轩眸光一闪,立即反唇相讥。
映雪的脸瞬息苍白了,掀唇苦笑道:“如果现在跪在我面前的是宇文祁都,我会毫不犹豫一刀杀了他,可惜他们不是。”
“本王是说奉命杀害苏渤海的人!”
“不会,因为他们是奉命行事。”
“好,本王就听爱妃的,给你们一条生路让你们重归正道!”他睨她一眼,负手站在风中,陡然对这些人松了口。
其实,他本无意杀这些人。
“多谢三王爷不杀之恩,多谢景王妃的宅心仁厚。”
下面跪倒一片,她却挤不出一丝笑意,他也只是盯着她的侧脸,脸上无波无浪。
随即,他去拜祭独孤北冀的母亲如氏,她则在北冀堂的某一客房里歇息。
她的肚子出现了轻微的不适,却并没有出血,不知道算不算是这个孩子命大。
为她熬制安胎药的大婶在为她细心掖被角,笑道:“如若我们的小姐还活着,也该有景王妃这般大了,指不定还生了个胖娃娃。”
映雪安静闭着眼睛,轻声道:“今日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包括三王爷。”
“怀娃娃是喜事,为何不告知三王爷?”
映雪睁开眼睛:“按我说的做便是了,不必知晓太多!”
“哦。”大婶自以为知个一二,哀声劝慰道:“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您现在也已嫁给三王爷为妃,独得王爷宠爱,有些事就放下吧。现在怀了小王爷……”
映雪眉头蹙得高高的:“你出去吧,我要歇了。”
“哦,好,您好生歇着,我一个时辰后再来给您送膳。”
“去吧。”
“那我这就下去了。”大婶端着空碗终于退出去了,还给室内一片寂静。
映雪又把眼睛闭上了,睫毛颤了颤,陷入梦乡,她是真的很困,从出淮州就没阖过眼了,身心俱乏。
她的梦乡很香甜,梦见一大片的银装素裹里,有人用大氅裹着她,两人站在雪原上赏腊梅,那个人为她掐了一枝腊梅温柔放在她掌心,她抬头,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梦境转换,陡然变成一个穿黑色大氅的骑马男子在她面前狠狠自废左臂,他说:“本王答应你的条件!”
“不要!”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烈紧缩,一疼,睁开了眼。
有双深沉的墨眸悬在她的上空,哑声道:“不要什么?”
她急急喘着气,白嫩的葱鼻上渗着几滴香汗,只是静静望着这个男人,“我不要你自废手臂。”
“哦。”他唇边勾起一个弧度,眸色深深将她吸进那个漩涡,“然后呢?”
“没有然后。”她清醒了,转头看到这个男人赖上了她的床,正用右手撑着头颅兴致勃勃看着她,“哪里不舒服?”
“乏了。”
“那好,我们一起睡。”说着,已放下了他的右手安安静静躺在她旁边。
她当然是睡不着,望着帐顶,“我们什么时候回卞州?”
他似乎很困,含糊不清道:“快了,等将北冀的事弄个水落石出,本王便带你回卞州。”好听的男中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
“那芷玉和沥安呢?”
“连鹰已将他们安全送回王府。”咕噜着,陡然一翻身压在了她身上,“女人,你还让不让人睡觉!”
她被他沉重的体魄压了个严实,柔软的娇躯与他的高大完全契合,却呼吸困难,捶了他一下:“要睡下去睡!”
他睁着困乏的双眼皮,体魄纹丝不动,“本王现在才发现这样躺着挺不错,软软的。”话落,头颅一低,将之搁在她的颈间,与她耳鬓厮磨。
片刻,竟然含着她的耳珠子睡着了,平稳的气息喷泻在她的颈项。
她哭笑不得,捶打他的手改为抱住他宽阔的背,突然很不想打扰他的好眠。他和她一样,已有两个夜晚没有阖眼。
而她,第一次这样抱他,虽然被他压在下面,却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因为,他总是让她记起他怀抱的温度,让她记住了他为她断臂的瞬间。
她磨了磨耳鬓,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与他布满青渣的俊脸相贴。抱着他宽背的手,则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