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风雨小了些,淅淅沥沥的,像是大自然的重新修整。
江皋挪了挪唇,终究是没能说出话来。
温欢担忧的神情愈发凝重了。
江皋伸手将她耳边的发丝压到了后面,笑着看着她的眼说,“明天不是七夕了吗?我在想我们的第一次七夕要怎么过。”
“你就是在想这些?”温欢狐疑。
江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然还能想什么。”
江皋的笑容更深了,温欢第一次在他的眸中看出那般明显的极力掩饰。
但她知道,但凡是能告诉她的,他肯定会告诉她。
如果不想告诉她,也肯定有他的理由。
所以温欢识趣的没有再多问。
她接过他手中的衣服就去洗澡了。
刚好雨停了,她也已经请了一天的假,趁着这个时间去见见爸爸,就不用再另外请假了。
温欢刚进去,江皋就接到了通陌生来电,他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像是有心灵感应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
随着绿色接通键的按下,尖锐的声音随之而来,“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要去死吗?你不是说把命还给我吗?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不行,你要死,你还是要死,你不能回来,不能回来。江皋,你听见了吗?你不能回来!”
江皋苍凉的勾了唇角,他原以为因为他的死,她至少会有片刻的心痛的,但他终究是错估了自己的位置。
他什么也不是。
“那真是对不起了,现在有我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了。”
他有温欢了,哪怕他和她之间开始存在未知数了,但他依旧只想守在她身边,他不求什么了,只求她能幸福。
江皋挂了电话,并把那个号码拉黑了。
一瞬间,好像世界都安静了。
等江皋也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上午在警局耽搁太多时间了,他们两个都还没吃成饭。
“你想吃什么?”温欢打开冰箱问江皋。
“鸡蛋面可以吗?”江皋的眼神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温欢点头,“当然可以啦。”
“我顺便学一下。”江皋过来帮忙。
“怎么?想做给我吃啊?”温欢笑着问。
江皋点头并不否认。
“你之前不是有跟老张头学吗?还白给他收了一下午纸板。”温欢一想到这个就心疼,他是傻子吗?别人故意让他去收纸板,他还当真去了。
“他教得不好,难吃。”
温欢想起他上次给她做的鸡蛋面,有些哭笑不得,“你确定不是你没学会?”
江皋傲娇的扬了扬下巴,“你觉得我是那么笨的人吗?”
“嗯……收纸板是挺笨的。”温欢说着就调侃的笑了。
江皋捏着她的脸颊,“他都告诉你了?”
“嗯。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这么笨?”
“你才笨!”江皋另一只手也捏上了她另一边脸。
温欢不服气地也朝他脸上捏回来了。
两个大幼稚你一言我一语的争了好几个回合。
最后还是江皋先讨饶,温欢乐得捧腹大笑。
“叫姐姐!”
“不要。”江皋很是拒绝。
“又想被捏了?”温欢一脸威胁。
“你比我小好吗?”
“嗯?不是你一来就叫我姐姐?”
江皋乐了,“那是逗你的。”
“那那句话呢,‘因为我救了你,你心存感激,所以对我百依百顺,说要做我的跟屁虫,什么都听我的,还要一直照顾我。嗯,别人欺负我,你会帮我欺负回去,永远站在我这边,我叫你往东,你不会往西,总之,我的话你向来封为人生准则,金科玉律,天天睡前熟记那种。’这个也是逗我的吗?”
江皋笑了,“你这都背下来了?”
“当然,这可是你答应过的。”温欢傲娇的扬着下巴。
“对,是我答应过的。”
“那你记得照做哦,叫姐姐!”
“不行。”江皋摇头。
温欢从冰箱里拿了蛋出来,依旧不依不饶,“叫姐姐!”
“不要。”
温欢抬头鼓着小脸看他,“还说听我的,骗人!”
她哼着鼻子把头扭到了一旁。
下一秒却猝不及防的被江皋禁锢在了案台上,他的手落在她腰际的两边,青筋附着肘腕攀延而上。
温欢睁大了眼睛,她……她是被台咚了?
“所以,你真的只想做我的姐姐吗?”江皋认真地看着她的眸。
温欢心却跳得跟擂鼓一样,江皋的眼神太炙热,像是要把她灼烧一般,温欢躲开他的眼神,把着他的手,轻咳一声,“那……那以后再说吧。”
她说完不自然的去准备煎蛋了。
江皋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笑了,但笑着笑着,却有钻心的疼从心底深处传来。
像是寒冬被泼了一盆冷水,原本只是外面冷,这下却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寒。
他究竟,该怎么去抉择才是最好的。
还有她,她会接受他吗?
这一切的未知数缠得江皋连短暂的幸福也顾不上了,脑子乱得只能跟随温欢的动作。
温欢教得很认真,每一步,从蛋煎成什么形状,放多少水,面煮成什么模样,一一的都耐心教给了他。
江皋从未有这么认真地去学过一样东西,素来不做饭的他,第一次有真心想学的东西,也是真心想做给她吃的。
等热腾腾的面端上桌后,江皋才觉得这一切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他与温欢的不同,来自于她虽然父母不在,但他们在的时候给予了温欢最大的温暖,而他父母健在,却跟没有一样。
温欢的家庭,如同这碗面一样,永远热腾的存在她心里,哪怕过去再久,也依然能够温暖她。
而他羡慕着,渴望着,仅从她那里得到这些缺失的照拂。
这么久,她也仅是第一个且唯一一个人,会给他做吃的,让他感受到所谓家人的温暖。
两人吃完饭外间的雨已经彻底停了,太阳重新从天边升起,云朵旁边都是佛光溢出,金灿得像是不知道自己把这世界搞得鸡飞狗跳一般。
黄绿的树叶落满了街道,在半干涸的水洼里倒映出破败的影子,风卷残云后被洗刷一空的街道,到处都是忙碌收拾的人们。
温欢特意在家里拿了帕子出门,江皋看见时又跑上去拿了一条。
两人打车朝着墓园去了。
这还是爸爸去世后她第一次来这,也只有此刻江皋陪在她身边,她才能彻底的相信爸爸是真的走了,他去了另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那里有妈妈有外婆有好多好多人。
那么爱妈妈的他,应该很开心吧?
温欢问了具体位置,和江皋一起,拿着刚买的新鲜菊花,沉重地进了园。
温欢有些怕地颤着手,江皋一手抱花,一手拉住她。
其实他比她还不敢面对。
但他知道,就算不是因为温欢,他也必须去见他,因为他救了他。
江皋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了些,温欢微有些吃痛地看向他。
江皋这才反应过来去道歉。
温欢摇了摇头,安慰他,“你别紧张,我爸肯定会喜欢你的。”
“嗯。”江皋点头。
他当真会喜欢一个害了他性命的人吗?
江皋想,如果是他,以前孑然一身的他倒是无所谓,但现在的他绝对不愿意因为别人而丧了自己的生命,因为他有他自己想守护的人了。
至于别人,也自有该守护别人的人,他只有一个人,一颗心,而里面写满了温欢,所以他的命只能是温欢的。
所以,他想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温欢来决定。
在明天以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的。
刚下过雨的路湿漉漉的,温欢看着墓碑上温长明三个字,眼尾就忍不住红了。
她接过江皋递过来的花放在了墓碑前,带着哭腔的声音十分愧疚的响起,“爸爸,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你。”
她颤抖着手把花放在墓碑前,黑色的墓碑上爸爸的黑白照片十分的严肃。
那是她记忆中他出任务时的模样,那么的严肃和认真,生怕因为自己的一点过失就导致鲜活的生命丧失。
温欢把从家里带出来的帕子拿了出来,她一点点的擦拭他墓碑上停留的雨水。
以前爸爸总是替她遮风挡雨,总算有一次,她也能给他擦雨了。
墓碑前空空荡荡,除了他们带来的花,再别无其它。
温欢想到她之前在网上查消息的时候,除了爸爸被封烈士,其它什么消息都没有。
就连现在的墓碑前,都干净得让她抓狂。
“为什么啊?”温欢不懂,“为什么你能那么义无反顾的冲下去,为什么没有想过我还在家里等你,为什么不努力回来?为什么?”
温欢崩溃大哭,她想不通,“为什么你分明做了那么多好事,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你,就连这,都凄惨得只有我带来的花。那些你救的人呢?他们呢?一个个像缩头乌龟一样!”
温欢越说越难受,“他们都没来。没有一个人来!不来最好,尤其是害死你那个人,如果他敢出现在我面前,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我没有你那么伟大,我更容忍不了他这么久的沉默,他不来看你就不来看你,他不配!”
温欢吼得决绝,泪水从眼底滑落,她抬头望天,她真的真的想不通。
江皋愣在了旁边,温欢刺耳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重播。
“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
“他不配!”
“一个个的缩头乌龟!”
可他真的不知道……
江皋全身冰冷,如坠冰窟,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不掉落水中?
还是不跟那个人争吵?
还是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让所有人平白的难受,因为他而难受。
或许,他本就是个不被期待体。
在温欢没有看到的地方,江皋几乎自己把自己杀死,死在其他人对他的定义里。
他完全不敢去看温欢的父亲,闪躲着,退缩着如同他以前最鄙夷的怯懦者,张着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承认,他胆怯了。
他怕温欢不再理她,怕温欢刚刚那般憎恨的语气是完全绝对的冲着他来,他承受不住,心跟挤在一团一样,疼得抽抽。
他原本打算告诉她的。可现在,他更怕了,他怕她知道真相后的模样,原本是他扰乱她的世界的,说要成为她的依靠的,可他最终却成了伤害她最深的人。
但不行来着……
他不允许她受到伤害,哪怕是来自自己的伤害,也绝对不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