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欢跟着老张头回去的时候,分明是艳阳高照的天,却突然下起了暴雨。
那雨跟不要命似的往下落,打得车窗都哗啦啦作响。
老张头看向车窗外面,“这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要不一天下三次,要不一连下三天。”
温欢眼皮跳了跳,街道两旁的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一道闪电劈下来,紧随着就是一阵雷声轰隆。
像是要让大地都随之颤抖般,吓得温欢直接捂住了耳朵。
她蜷缩在靠椅里,脑袋低在车窗下面的位置,她的心随着雷声剧烈的颤抖着。
但她发现,她的心跳和不安似乎并不完全是来自于外面的雷雨。
还有江皋。
江皋上车离开的那一幕,不知为什么始终在她脑袋中出现一遍又一遍。
那种不安的感觉,从见到江皋的家人开始,十分莫名地让她惧怕。
老张头想要说什么,温欢已经坐直了身子。
她目光直挺挺地看向老张头,写满了求助和需要肯定,“老头,江皋会回来的对吧?”
她的杏眸圆睁,里面布满了红色血丝,只一直看着老张头。
老张头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复杂,嘴角蠕了蠕动,最后索性不与她对视。
跟往常一样板着一张脸,“他不回来他上哪去。”
“万一……他回家了呢?”温欢殷切地看着他。
老张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那你不知道上他家找他去啊?那小子那样的人,为了给你做一碗鸡蛋面,帮着我收了一下午的纸板。你叫他他能不跑回来?你瞎担心什么。”
温欢放下了捂着脑袋的手,刚刚不安的情绪被老张头的话给带离了,“你让他给你收纸板?”
温欢不满的皱眉,“你也太过分了吧。”
“我?过分?老头我还不是替你考验下他,谁知道那小子那么实在,硬是跟我一家串一家收了一下午。”
温欢眸光闪了闪,心里有暖流划过。
“收收你嘴巴上的笑吧。”老张头晲她一眼,很是嫌弃。
温欢不自然的收了笑容,拿出护犊子的架势,“你以后再欺负他,我就……我就把你纸板烧了!”
老张头白了她一眼,“你个白眼狼女娃,胳膊肘拐得可真快。”
“哼。谁叫你欺负他。”
“那老头我没帮你?”
“行行行,对不起,我错了,谢谢你。”温欢一连的道歉加感谢,但有件事她一直疑惑好久了,“不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分明是素不相识的,但她能感觉到老张头对她格外的照顾,就像今天一样。
老张头哼唧一声,“哪就对你好了?”
“哪对我不好了,拜托,现在不流行刀子嘴了。”
老张头嘴角抽了抽,“你一小女娃,照顾点怎么了?”
“就这样?”温欢有些不信。
“不然还哪样?”老张头有些暴躁了。
但温欢还是不信,“总觉得有猫腻。”
“一天天的瞎想。”
“行行行。”温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他争回去了,索性不再多问。
车内一安静,她的思绪立马被外面的雨幕给抽离了。
最近的雨,似乎勤了些。
另一边,江皋看着外面下的雨,手指不耐烦的在车窗沿上敲打。
他现在很烦躁,只要想到温欢一个人面对打雷他就更烦躁了。
“有屁快放!”
他斥着只想快点回去陪温欢。
郝助理看出了他的不耐烦,严肃了神色。
“今天回国后,我调查了您身边那位。”
江皋修长的指节停在了窗沿上,转头眸光犀利地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他的声线很沉,就像这雨敲击在地上的声音,沉闷又犀利。
“您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我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说。”
郝助理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江皋,确定了他的神情才开口说话。
“您那晚为什么会从桥上掉下去?”
江皋挑了挑眉,眼神中阴鸷加重,好笑的勾唇,“这个你没调查出来?”
郝助理皱眉,“事发地没有监控,知道您掉入河中还是因为当时救您那位。”
“救我?”江皋陷入回忆,“谁?”
郝助理再次看了眼后视镜,“您不知道啊?”
江皋没说话,神情十分严肃。
“据我调查,这件事当时是被封锁了消息的,您被送往医院后,不久就听说您自己消失了。”
江皋笑得更讽刺了,“我自己,消失了?”
郝助理点头,“或许您知道内情?”
江皋朝身后的背椅上靠了靠,眸里都是讽刺,就连嘴角都是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
郝助理皱了眉,“你可以跟我说的。您知道的,我一直站您这边的。”
江皋冷笑一声,“我倒觉得你最近跟江昌雄挺好。”
“老先生去世前既然让我做先生的秘书,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必要的时候,我随时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所以呢,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江皋没兴趣管他们那些弯弯绕绕。
他只想跟温欢好好生活。
“救您那位,去世了。”
一声雷下,雨水打在车窗上像是要把玻璃砸碎般。
江皋心里一沉,窒息得难以呼吸,反应过来手心都是汗。
“你要说的,是温欢的事。”江皋的声音带了些颤音,没有疑问,而是笃定。
像是有什么串联在了一起,是他一直潜意识里回避的事,此时被无情的剖开,让他避无可避。
“对。救您那位,叫温长明,与温小姐……”
“别说了!”江皋红着眼制止他,手掌叩在安全带上青筋突起。
他的眸红得骇人,跟要滴血似的,眼眸始终圆睁地看着远方,暴怒的,空洞的,自责的。
最后全化作了一拳在雷雨声中重重地捶向车前的玻璃装饰。
他的手被碎片割出了血,顺着手腕骨往下流。
郝助理被他的模样给吓到了,颤抖着声音,“我带您去医院。”
“我要见温欢,现在,马上!”江皋暴怒地看着他,眸里皆是殷红。
郝助理颤抖着手掉转车头。
雨下得更大了,风在街头呼啸,吹得路边的顶棚伞在街道乱飞,大有把天地都卷起来的架势。
这一次的暴风雨格外的猖獗。
血顺着半开的玻璃车窗滴落在地,风吹得江皋的发丝狂舞,但他始终纹丝不动,眼眸凝滞的看着不远处。
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温欢刚下车,就感受到了狂风的侵袭,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在风中胡乱飞舞,就连衣服也是紧贴在了身上,像是暴雨中一朵颤巍巍的小白花,脆弱极了。
老张头道“快上去吧。”
温欢点了点头,直到看见他进店里,才准备上楼。
身后,有车驰骋而来的声音,雨滴和水声混合,天地间似乎全充斥着这种来自大自然的声音。
温欢挪动了一下步子,身后突然一股重力冲来,她被人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
温欢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混着风雨溅在泥土里的味道一起席卷在她的鼻尖。
她能感受到身后人的颤抖,凝重的呼吸声一瞬接一瞬的传来,像是要把她融入骨子里,放松一下她就会消失一般。
雨下得更大了,落在两人的身上,像是天地间的一抹异色,在狂风暴雨中紧紧相拥。
“你……怎么了?”温欢抚上他抱在自己腰间的手。
江皋没说话,头始终低在她脖颈处,无声的摇头。
“就是只想抱抱你。”
温欢笑了,雨水落在身上,“朋友,要不咱们先进去?这个雨……有点大啊。”
温欢有些哭笑不得,倒是这种轻松的语调落在江皋的心里瞬间抚慰了他的心。
如果她知道真相,如果她知道她的父亲因他而……
江皋简直无法承受这种后果。
那这温暖的怀抱,轻松的语调是不是都不再属于他?
他被温欢牵着手站进了楼梯间,两人十指相扣看着外面,雨幕在天地间自成一色,压得人十分的喘不过气来。
而他只敢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紧一点,再紧一点。
“我们晚点雨停了去看爸爸吧?”温欢突然扬着笑脸看着他。
江皋手指颤了颤,看着温欢的眼神微避的不敢回答。
温欢的笑容就像是他无法触及的远峰,分明觉得近在咫尺,却又那般的远。
“你,不想去啊?”温欢小心翼翼地问。
江皋摇头,“没。”
他的确该去见见了,落水昏迷,一心求死的他,从未想过竟然有人会救自己,更没想过那个人会因为自己而去世。
如果那晚上他没有落水,温欢的爸爸没有救他,那现在的她该多幸福啊?
她不用在这破旧的小楼里苟延残喘,不用每天为了攒钱起早贪黑的去做兼职,更不用因为几块钱的肉跟别人斤斤计较。
而这一切的连锁反应都是因他而起。
是他造成了她现在委屈的模样,竟然还妄想着要给她未来。
江皋突然握着她的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温欢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被吓到了。
“你做什么?”她抚摸着他的脸,那里已经有了红印。
“不该让你淋雨的。”江皋握住她的手,自责的拉她上楼。
温欢觉着今天的江皋太奇怪了,奇怪得她毫无头绪。
“是不是你家人说了什么啊?”温欢只能想到这。
江皋摇头,把她带到凳子上坐下,自己则是去拿了吹风机,开始给她吹起了头发。
身后的江皋始终沉默着,手指在她的发尾来回摩挲,一连重复了好久。
温欢扭头看去,就见江皋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握住了他的手,江皋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温欢眉头轻皱,“你到底怎么了?”
江皋看了眼手上的吹风机,再看到温欢湿漉漉的衣服,反应过来,“该先洗澡,快去洗澡吧,我帮你拿衣服。”
他说着就推着温欢去厕所了,“你先洗,洗完了我洗。”
温欢全程都看着他,太奇怪了。
直到江皋把她所有的衣物找来,就连私密的衣物也找来时,温欢笃定了,这个人绝对的心不在焉。
“你有事瞒着我吧?”
这次的温欢语气笃定,大有他不把话说清楚,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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