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还是小童,眉眼没变,表情没变,但他释放出来的威压,却堪比一座大山。他每踏出一步,脚步都像是踏在小白的心坎上,震得它四腿打颤。
眼见他越来越近,它好像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只想匍匐在地,顶礼膜拜,乞求饶恕。
金龟比它镇定,从它脚边冒出头来,仰起头,想给出一个笑脸,但表情太过僵硬。它便抿直了嘴角,又慢吞吞向前爬了一步。
小童总算是注意到它的存在,但也只是轻蔑地瞄了一眼,就一挥手。它就打着旋飞出去,直接一头砸进木屋燃烧后的灰堆里。
小白被吓得只想后退。但它早已退无可退,撞在她黏糊糊的伤口上,却没感觉到她的半点温度。它愈发惊恐,鼓足勇气为护着她叫了一声。声音却小得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
小童离它还有挺远,一脸不耐烦。然后他的手就不知怎么伸到它眼前来,捏住了它毛绒绒纤细的脖子。
它的脖子要被捏断了,它下意识支出爪子上的钩子,却根本没胆子在他手背上碰一下,只能硬挺着,和金龟一样被扔进黑灰里。
小童像是没想到它会被扔那么远,把手缩回来还看了看,才又伸出去,用一根手指戳在她身上。
她被戳得翻了个,后背上稻芒、草棍混合着鲜血和绿莹莹的光,看着触目惊心。
小童表情古怪地看了看。然后身子瞬间胀大了几倍,两手一抄就抱起她来,大步向山上走去。
“黑”小白和金龟从灰堆里探出头来,只看见”大”小童巨大的背影。它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惊恐的眼中看出坚定来。
小白一骨碌钻出来,抖了抖毛蹑足就追上去。金龟爬不出灰堆,短促地叫了一声,小白只能转回头叼了它走。
迫于他的威慑,小白还是不敢离得太近,只远远跟着。
“大”小童,越走越快,径直上了山顶。小白却累得气喘吁吁,一矮身钻进岩石丛,从离他两箭来远的地方冲上去。
它本以为会有个山顶,但没想到高点之后竟然就是悬崖峭壁。若不是它有九条大尾巴,拼命支出去向后延展,它非得栽下去不可。
它算是站住了,但被它踩松的大石翻滚着掉下去,在崖壁上砸出叮当响声,随后噗嗤一声。
它俩顺着巨石腾起的那股烟再细看下去,更彻底地胆颤心惊。
原来山不是山,竟是中空的,下面也不是洞底,而是炙热翻滚的岩浆。
它俩赶紧转头去看“大”小童。
他脚下是块横探出去的巨石。他抱着她就站在巨石边缘,童稚的模样,扭曲的表情,巨大的身材,看起来相当诡异。
小白又退一步,刚咽了一口唾沫,就看见“大”小童双手用力一扬。
她,被横着抛出去,远离橫石,在熔岩洞口正中央开始急速下落。“大”小童冷酷地看着,一个头发丝都没动。
她落过了横石,再没有任何遮挡。他也根本没有要拦的意思。
她已经下落到了一半,身上也起了青烟。他就眼睁睁,眼看着炙热岩浆翻腾出黑红灼眼的浪花来。
小白一声尖叫,昏死过去。金龟惊得张大了嘴,心痛地一闭眼,又赶紧睁开。只这么一瞬间,除了翻滚的熔岩,已经把她吞没得一丝不剩,世上再无半点华无思的踪迹。
他猛地转身,径直飞奔下山而去。
不过片刻,狂风骤雨,地动山摇。
金龟从石化中缓过神来。它已经听见脚下岩石撕裂的脆响。整座山,不,是整个空间都在颤动。放眼远处,大树被劈作两半,土丘崩裂,碎石飞溅,山洪狂冲而下。
它一口咬在小白的脚爪上。
小白疼得剧烈颤抖,猛地惊醒,生无可恋地看一眼四周。整个空间都在天地裂变。大地蒸腾起白色雾气,伴着五彩晶石飞起的彩烟打着旋隐没在山中某处。
再待不得了。它眼角垂着泪,最后看一眼熔岩,叼起金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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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无思的卧房,甘雨眼看着她消失,一声怒吼,飞身而出。
眨眼间,他已经把她消失的消息,传遍整个山庄。但即便他们把整个山庄都搜遍了,也半点没有她的踪迹。
元展寻急匆匆赶来,看见一地鲜血,顿时发狂。他脸上的断痕一条条清晰起来,渗着可怕的苍白。
“元秀,去紫丁香山庄,不惜一切代价,把灰老头揪出来!元暖扩大范围,每一寸土地都不许放过。传令益堂、护卫营发现可疑,即刻来报,同时不惜一切代价探出虚实。还有,定北军全员待命。甘雨?”
“在!菩提门、草木堂、劝学阁、天门山,包括辽京,能发动的人都通知了。”
“让风国兀在劝学阁招募阵法高手。”
“有可能,小姐还在这里?所有人,封锁一切路径。”
铃兰哽咽着喊了一句“小白”,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小白刚刚回来,乌漆麻黑、垂头丧气,眼角带着泪。金龟直接蜷在软垫底下,缩回龟壳里。红丝眼睛都瞪圆了,看它们一眼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铃兰蹲跪在白狐前面。“小白,小姐呢?你知道的是吗?小白,你哭什么啊?你别吓我啊!”
嗷地一声!
窗台上的兔狲直接栽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白狐面前,用前爪摇着它。随后,它表情呆滞地趴在地上,突然拿脑袋开始撞地。
铃兰已经吓呆了。她知道平时它是无论如何不敢靠近它们的。
元展寻大步跨过来,一把把兔狲从地上拎起来,冰冷的目光逼着它。“她出事了?”
“点头还是摇头?”他怒吼着。
兔狲呆了半晌,才终于点了点头,又嗷呜一声,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它眼眶滚落。
“活着吗?”
他的心在抖,声在抖,手在抖。兔狲也在抖。
但它最终还是艰难地点头,把所有人的希冀无情地扼杀。
他手一松,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
“不可能,不可能!”
屋子里死一般地寂静。
红丝尖锐地叫了一声,小白、兔狲都惊得一哆嗦,连金龟都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