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还在窝着睡,小脸红扑扑的,小嘴蠕动着。她也没舍得喊他起来,只轻手轻脚地抱着他进了阳光房。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他浑身滚烫。
但她号到的是完全不同的脉象,根本毫无规律可言。她也不敢轻易下药行针,只能拿条毯子来给他盖上。
天眨眼便黑了,咔嚓一道几乎铺满天的闪电,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大雨瓢泼而下,天像是漏了一样。
他的脸愈发红,身子也愈发滚烫。不过须臾,脸色便又由红转紫,隐隐又什么要透出来似的。他更难受得来回翻滚。
她别无他法,只能像安抚小孩子一样,哄着、拍着、不时抚摸一下。好在这对所有小生命都管用的招数,对他也有效。
可好景不长,很快她的手心就像被刀割了一样,多了好几道口子。
他的皮肤一闪一闪的,看上去像是一道道鳞片支棱出来。他更难受得直张嘴,一股热浪从嘴里喷出,然后是一道道青烟。他难受得直叫唤。
“早晚被你这张脸害死!”她咕哝一句,一咬牙拽了条毯子,包着他,抱着他,满地溜达。当年福利院的小孩子哭时,妈妈就是这么抱的。
不过一会儿,她觉得她也热的要冒烟了。还能明显感到他的鳞片长出来,透过毯子,硌得她生疼。她心下害怕,怀抱松了不少。可下一秒,她就看见他那张天真的小脸又难受得揪到了一处,明显难受不少。
她只能咬牙生挺着。
可他一下子重了不止一星半点儿,简直像是使了千斤坠。再下一秒,她想走回床边都不能了。又一秒,她径直被压躺在地上,他也不再是小童,而是个庞然大物。那个大脑袋疙疙瘩瘩,布满鳞片,泛着乌黑的绿光。
她动不了。
毯子着了火,衣服着了火,肉也滋滋地、火辣辣地疼。
骨头要被压瘪了,呼吸也不顺畅,想喊都发不出声。求生的本能,让她也顾不得手被割伤了,只想推开他,但他太重了。她觉得手指头都被割掉了,也没把他那个奇形怪状的大脑袋推开。
“我要被活活压死了。”她绝望地想,拼命吸气。“我干嘛要当这个烂好人,搭上自己的命呢?”
视线开始模糊,脑子也逐渐昏沉,小童气鼓鼓的样子浮现在脑海最深处。她忍不住无声地说:“你是故意变化这个鬼样子迷惑我的吧,我真控制不住,再有一次恐怕这会儿折在你手里。”
他周身忽然腾起火焰来。她被包裹其中,只觉得热,竟感觉不到疼。
最后一秒想起了温冠玉。
“二弟!二弟还等着我救呢!”
也不知怎么,她忽然身上一轻,浑身是血地躺在自己卧室的地上,不知道是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光,还是她的眼睛出了毛病。
小白围着她呜呜直叫,金龟用最快速度爬向她,红丝则从圆桌上探出大半个身子看她,兔狲直接吓傻在窗台上。
铃兰在门口一声尖叫,甘雨瞬间就出现了。
可下一秒,她就那么眼睁睁地消失在他们眼前,只留下一地血迹。
她剧烈的喘息着。浓雾翻滚奔腾着包围着她,形成巨大的漩涡,裹挟着她跪卧着出现在小院前的稻田里。
小院早就面目全非了,就连后山都被腾着熊熊烈火。
小童——不,守护兽——庞大的身躯被包裹在一团火内,大眼珠通红。它翻滚咆哮着,又喷着一团团绿火,鳞片扎进地里半尺多深。
“去!”
她断喝一声,浓雾翻滚着铺天盖地而去,把他团团围住。
但浓雾遇见炙热的火焰,只蒸腾出阵阵水汽,眨眼就消散无形。
她大口喘气,抬手笼住水汽,使其冷凝成片片雪花飘落,但也不过就是杯水车薪。她灵机一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咬牙,就用意念把大堆大堆的晶石调来,全投在火海里。
五彩的浓雾翻滚、蒸腾、冷凝、飘落。如此往复。最后,她筋疲力尽,瘫倒在稻田里,兀自还用仅存的意志支撑着,扬着手。
终于,浓雾团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他的咆哮变成阵阵呜咽,最后显出小童的轮廓来。
稀薄的白雾在他周身环绕,最后尽数被他吸收到体内,他仍旧没醒,只虚弱地躺在地上。
她也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昏死在稻田里。
小白驮着金龟闯进来。入眼皆是满目疮痍——兀自冒着浓烟的高山,燃烧殆尽的小院,散落的五彩晶石,稻田里昏死的一身血污的她,还有赤裸的惨白的小童。
金龟趴在她胸口,使出浑身解数,最后自己咬破脚爪,弄了一酒盅血出来,也还是没能救醒她。
她一身伤,没有半点自己的意识,小白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把她带出去。
那便只能依着红丝说的,寄希望于他醒过来了。
但红丝也说了,她的伤很可能是赶上了守护兽应劫飞升所致。但守护兽每次飞升后,都会前尘往事尽忘,暴虐异常,饥饿难耐,身旁从不会留下活物,甚至草皮都会尽数翻开,草根都不留。
他一时兴起,或者因为记得她能忍住杀戮的概率能有多少?万分之一,还是千万分之一?说白了,这就是一场豪赌。
晶石,对了,晶石。红丝说他若吸饱了晶石,说不定就能——
小白在空间内倏忽来去,累得呼哧带喘。凡是收集到的哪怕是最小的一粒晶石都带回来,放在他身上。可无论多少,晶石都是瞬间就化成一股清烟钻进他身体里。他分明就是个填不饱的无底洞。
小白累到腿软。
他的手指终于动了。然后地动山摇的一声震天吼。空间里的能量蜂拥着席卷而来,直扑进他咽喉里。
八个巨大的小白扑在她身上,才算是压住她没被吸走。
他已经坐起来,眼眸通红,地揉着肚子。看见它们,它的整双眼睛,整个身子都在放光,都透着兴奋。
八个小白战兢兢的,再控制不住,瞬间缩成一个,紧靠着她,想保护她,也更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点点胆量和力量。
他拱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奔她们来,一路上把被能量带来的断枝残叶都化成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