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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顺帝朱祁镇在便殿召见内阁首辅李贤。
此前的许彬内阁是一届最为短命的内阁。班子本来就弱,许彬接替徐有贞做首辅后很快又遭石亨谗毁排挤,仅干了一个月便被贬为南京礼部侍郎,尚未到任,再贬山西参政。他一气之下辞官回家。阁臣岳正也因得罪石曹而贬去钦州任同知。内阁的摊子便由李贤一手接了下来,他与正统十三年的状元郎、太常寺卿彭时,以及内刚外和的吕原,共同组阁。李贤小心谨慎,办事认真,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朱祁镇越来越倚重于他,觉得李贤的领导下的这届内阁用着极为顺手。
朱祁镇道:“自许彬走后,爱卿担任首辅。虽说本届内阁只有你与彭时、吕原三人,可办事效率却丝毫不减,对此,群臣有口皆碑,都说你主持的内阁,是三杨后效率最高的一个。”
李贤奏答:“承蒙陛下信任,臣等敢不兢兢业业。”
“爱卿不必过谦。好吧,咱们谈正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陈汝言入狱,你觉得谁可接任兵部尚书?”
李贤奏答:“臣以为,右都御史马昂清正廉明,且总督过两广军务,平定过夷寇扰攘,堪当此任。另外,马昂行事平和谦逊,最容易为同僚所接受。”
“嗯,爱卿与朕想到一处去了,”朱祁镇道。“就让马昂出任兵部尚书吧。还有一事,定远侯石彪奏报,鞑靼太师孛来近日在靠近边界处狩猎。石彪说,传国玉玺就在孛来手里。他向朕请旨,说是趁势掩击,便可将玉玺夺回。爱卿认为此事可行否?”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秦相李斯命玉工取蓝田玉为始皇帝制作了一块传国玉玺,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它历来被各个朝代的统治者视为正统皇帝的信物。这块宝玺多次失而复得,见证了无数惊心动魄的大事件,直至宋靖康元年金兵破汴梁,徽钦二宗被掠,玉玺也被金兵掠走,此后便销声匿迹。元至元三十一年传国玉玺忽现于大都,叫卖于市,为权相伯颜购去。伯颜后来将蒙元收缴各国之历代印玺统统磨平,分发给王公大臣刻制私人印章,传国玉玺大约也在其中而遭不测。至正二十八年元顺帝弃中原而走漠北,瓦剌部首领马哈木攻杀元主本雅失里,夺得据说是传国玉玺的宝玺,但此时的玉玺已经真伪难辨。宣德中,马哈木的儿子脱欢要将玉玺献给宣宗皇帝,宣宗皇帝敕谕:“前代传世之久,皆不在此,王既得之,可自留用,不必来献。”聪明的朱瞻基显然并不相信它就是真的。
李贤对这个情况是非常了解的,他劝谏道:“陛下切莫听信石彪的,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
“孛来的玉玺是真是假尚不好说,即便是真的,它也不过是一个物件。治天下、得民心,在德而不在物。为了一个物件而妄开战端,生灵涂炭,会遗祸无穷的!”
“有道理。”朱祁镇点头。
“再者说了,陈汝言案中,向陈汝言行贿者,大多是石亨的部下,其中就有石彪。石亨依仗自己在军中的势力,与曹吉祥内外勾结,结党营私,已经搞得朝纲混乱,群臣敢怒而不敢言。陛下切不可石亨叔侄说什么就信什么。”
这番话正对皇帝心思。朱祁镇道:“爱卿提醒的是。石曹弄权,干预朝政,这一点朕也深有感触。如今四方来奏事之人都先拜他们两个门下,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你说,朕应该如何应对呢?”
石曹与皇帝的对立已经明朗化,聪明如李贤者岂能听不出来?他奏答:“陛下只要独自决断政事,则前往石曹两家趋炎附势者自会消失。”
朱祁镇道:“朕对他们太过姑息,致使他们得寸进尺。特别是石亨,频频进宫,还动不动就带着不知什么人一起来。阁臣有事,需燕见,石亨是武将,何以频频入见?于是朕敕告左顺门:‘非宣召,不得放进武官。’他这才收敛了些。”
“石亨忘记了自己做臣子的本分。”
“还有呢,”朱祁镇继续抱怨。“他竟然要求朕给他的祖上立碑,还要让翰林院撰写碑文,工部施工。”
“陛下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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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一起跪在午门,集体请/愿!”石彪一不做二不休。
石后质疑:“这样不妥吧?”
“有何不妥?”石彪问。
石后道:“皇帝九五至尊,最要脸面,吃软不吃硬。边将跪午门逼他表态,他的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石亨道:“诶,我看你叔叔的法子挺好。当年于谦得罪了王振,就是因为有河南与山西的官员、父老跪宫门请/愿,皇帝才最终赦免了他。”
“那得分什么情况,”石后道。“宣宗皇帝时,朱高煦派百户陈刚上疏,跪宫门,还惹恼了皇帝呢。此一时彼一时。”
“你叔叔的判断没错,请/愿正当其时,”石亨刚愎自用。“如今北虏入河套,皇帝最在乎的就是边境的安危。他若想要边将为他效命,就必须考虑他们的感受。”
石后道:“孙儿以为,此事还须仔细掂量。”
“好了,别说了,”石彪与他叔父一样固执,听不进劝告,特别是晚辈的劝告。“你祖父说行就行,此事就这么定了!”
※
在石彪的谋划下,千户杨/斌等五十余名大同军官来到京师,跪在午门外,集体上疏请/愿。
路过午门的大臣们议论纷纷。
“这么多边将跪在这儿,这是干什么呀?”
“听说都是大同的,请求圣上收回成命,不要将定远侯从大同调回。”
“太不像话了,这不是逼宫么!”
“是啊是啊,怎么能这样啊?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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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顺帝朱祁镇在便殿召见李贤。他将一份奏疏递给李贤:“爱卿看看,这就是大同千户杨/斌他们的上疏,要求朕收回成命,把石彪留在大同!”
李贤边看奏疏边说:“这个奏疏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埋怨,还有隐隐的威胁。这哪里是什么请/愿,分明是逼宫!”
牛玉进殿奏禀:“杨/斌他们仍在午门跪着,都跪一晌午了,说皇上不答应他们的请求,就一直跪下去。”
“反了!”朱祁镇拍案。
李贤奏道:“他们以此来要挟陛下,陛下万万不可退让!”
朱祁镇问:“那你说应该如何处置呢?”
“霹雳手段,把他们全部逮捕入狱,依律治罪!”李贤一反常态,十分强硬。
“这样会不会寒了边镇将士的心?”
“骄兵悍将,畏威不畏德。陛下若是后退一步,他们便会得寸进尺,到那时陛下便只好一路退下去了。对于这些人,陛下姑息不得!”
朱祁镇道:“对,姑息不得,退让不得!牛玉!”
“牛玉在!”
“传旨袁彬,将杨/斌等人全部抓入诏狱,细细审问!”
“喏!”牛玉领命。
朱祁镇道:“这个石彪,竟然使出了如此下作的手段,气死朕了!”
李贤劝慰:“陛下消消气,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认真对付他们才最为重要。”
朱祁镇问:“收集石曹证据的事,爱卿与袁彬、蒯钢说了吗?”
“说了,这事由蒯钢具体操作,袁彬在人力物力上给他支持。蒯钢收集到证据后交给袁彬,再由袁彬呈给陛下。”
“好。”
“可是,锦衣卫盘根错节,人员复杂,”李贤道。“蒯钢说自己势单力薄,他必须找一个在锦衣卫里有根基、有实力的人来一起办这个案子。”
“他打算找谁呢?”朱祁镇问。
“他说锦衣卫指挥佥事逯杲办案阴毒老辣,堪当此任。”
“逯杲参与过夺门迎复,因曹吉祥推荐,从百户一步步提拔,升任到指挥佥事。他与曹吉祥有着这一层关系,肯反水吗?”
李贤奏答:“逯杲绰号‘随风倒’,从来哪边势大跟哪边。他本质上是个小人,小人只看利益,有奶便是娘。臣相信,他若知道石曹要倒台,翻脸比翻书还快。”
“那你就让蒯钢去试探试探他吧。”朱祁镇批准,他已经彻底被激怒了,铁了心要根除石曹这个大毒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