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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来仁寿宫觐见孙太后。
“听说头些日子太皇太后责罚了你?”孙太后关切地问。“打得疼不疼?”
“不碍事的,奴婢皮糙肉厚,抗打,”王振回答。“逢魔遇佛皆为度化,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你倒是想得开,”孙太后笑道。“委屈你了。本宫找你来是想与你商量件事。”
“太后娘娘请讲。”
“皇帝求本宫,把陈符与侯泰打发到南京去守孝陵。本宫想听听你的看法。”
“这俩是谁的人,太后娘娘不会不知道吧?奴婢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留他们在宫中,只会助长景阳宫的势力。”
景阳宫是太妃吴莹与郕王朱祁钰母子的住处。
“话虽如此,陈符毕竟伺候过先帝那么多年。侯泰还好说,可就这么赶陈符走,未免太绝情了吧?”孙太后还是难下决心。
“何氏之事,除了奴婢外,只有陈公公一个知道啊!”王振的提醒暗含着威胁。
孙太后大惊失色。
“万一他口贱,哪天说了出来……”王振直视着孙太后的眼睛。
“让他走!让他走!”孙太后连声道。“可是,以什么名义呢?”
“东厂已经查出,陈符的侄子侵占百姓田地。”
“有这等事?”孙太后不太相信。“陈符从来不贪啊。”
“贪不贪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王振道。“娘娘只管下懿旨好了,余下的事,就交给奴婢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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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皇太后和小皇帝朱祁镇在慈庆宫召见杨溥、蒯祥、阮安。
太皇太后面容憔悴。她对杨溥道:“杨大人,大臣们建议不迁都南京的上疏,哀家与皇帝商量过了。大家说的有道理,大明朝的都城,就继续留在北jing吧。南京仍然作为陪都。”
杨溥喜上眉梢:“太皇太后英明,皇上英明。内阁这就为圣上起草诏书,宣布这一不再迁都的重大决定。”
张太皇太后道:“都城既然不再南迁了,这紫禁城总得有个像样的朝会场所啊。永乐十九年三大殿被焚,至今已有二十一年,哀家与皇帝合计了一下,觉着目下到了该把它们恢复起来的时候了。对不对,皇帝?”
朱祁镇道:“对,朕要重修三大殿。”
杨溥奏道:“太皇太后与皇帝说的对,都城既决,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应该是重修三大殿。”
张太皇太后道:“我们祖孙俩今日把蒯祥和阮安也叫了来,就是要商议这件事情。你们也都看出来了,哀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重修三大殿,也许就是哀家去见仁宗皇帝前做出的最后一项重大决定。”
杨溥忙说:“太皇太后圣躬硬朗,后面的日子尚有千秋万岁。您就等着看三大殿重新屹立在紫禁城里吧!”
“你不必拿吉利话糊弄哀家,”张太皇太后道,说着,咳嗽了起来。“哀家身体如何,自己清楚。好了,我们言归正传,重修三大殿不宜过分铺张。蒯祥是修建过北jing皇宫的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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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班,这些年带出来一班香山能工巧匠;阮安修建过北jing城墙,你俩都是三朝皇帝所信任的建筑师,经验丰富。今日哀家和皇帝就把重修三大殿的差事交给你们两个了,你们可办得好?”
阮安奏答:“保证办好!”
蒯祥奏道:“阮公公说的对,二圣尽可放心,臣等不敢懈怠须臾!”
“嗯,很好。你们两个相互配合,不会有什么难处吧?”张太皇太后心细如发。
“阮安有机会与巧鲁班合作,幸甚!”阮安奏答。
蒯祥奏道:“重修三大殿,有阮公公这样严谨的行家做督董,臣的心里踏实了。”
张太皇太后道:“好!杨爱卿!”
杨溥:“老臣在!”
“杨荣抱病,杨士奇回乡省墓,现如今三杨里唯有你硕果仅存。重修三大殿的事情你就多费些心吧,支持支持蒯祥与阮公公。”
“老臣遵旨!”
蒯祥与阮安出了慈庆宫后,便把陆祥、周文铭、田铎等人叫到工部营缮司,共同研讨三大殿重修事宜。
蒯祥坐在主持位置上,不由想起自己的师叔蔡信,这个主持位子本来应该是由师叔坐的,只可惜师叔上了年纪,修完景陵后便告老还乡。位子还是那个位子,却已物是人非了。
蒯祥先征求阮安的意见:“阮公公,三大殿重修,督董有何高见?”
阮安道:“此次三大殿重修,咱家也听出来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宜简不宜奢。咱家以为,这回的工程主要在于恢复,原有的基础和石材部分,能不动则不动,这样既可省钱,又可节省时间。”
蒯祥道:“督董的这个想法好,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您当年与我师叔蔡大人一起修北jing城墙与九门时,便以精打细算著称,使用官府积存的旧材料,施工队伍主要来自进京操训的一万名班军,多快好省,受到了太宗皇帝的赞许。”
阮安笑道:“这你也知道?”
“当然知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嘛。”
阮安哈哈大笑。
蒯祥道:“可惜岁月不饶人,我师叔已经告老还乡。这回重修三大殿,幸亏还有您阮公公把关。我们就按照您说的原则办吧,重在内在质量,不追求表面奢华。”
阮安道:“蒯大人言过了。咱家提出的不是什么原则,只是个大致的建议。至于图纸和具体施工方面,还得多多仰仗蒯大人。你毕竟是巧鲁班,早前修三大殿,你也曾领驭过施工嘛!”
懂行的人相互合作就是好,两人一拍即合。
“好吧,图纸之事蒯某就当仁不让了,”蒯祥道。“那我可就派活了啊:周所正组织人手,田所丞准备材料。图纸参考原来的,待我修改出来,请阮督董过目,呈给太皇太后和皇上御准后,马上开工。”
陆祥道:“诶,廷瑞兄,你还没说陆祥做些什么呢,怎么把我给漏掉了呢?”
“蒯祥岂会漏掉陆大人?”蒯祥道。“五府六部衙署尚未完工,蒯祥接下了重修三大殿的重任,别人干五府六部衙署这样重要的工程我还真不放心。我们不如齐头并进,锦祥兄继续完成衙署工程,这也算是帮了三大殿工程的大忙了。锦祥兄责任重大,拜托了!”
“好吧,”陆祥道。“我听你安排。”
蒯祥道:“若没其他事,我们就散了吧?大家立刻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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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大家走出营缮司,各忙各的。
阮安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田铎快步追上他。“督董大人!”
阮安停下脚步。“怎么,有事吗,田所丞?”
田铎道:“俺还真有件事想问问督董大人。”
“田所丞请讲。”
“听说侯公公去了南京,这是为什么呀?”
“你打听这个做甚?”阮安问。
“俺家内人与侯公公同乡。他去了南京,竟连个招呼都没打。俺家内人十分诧异,怎么好不泱泱的,皇帝就让侯公公走了呢?”
阮安道:“此事一言难尽,不光是他,连陈符都去了南京守孝陵。”
“陈公公到南京去守孝陵?这分明是贬谪嘛。他们两个莫不是得罪下了什么人?”
阮安道:“得罪下了人,这是肯定的。不过宫里的事情太过复杂,田所丞就别多问了。”
田铎若有所悟:“莫非是,王……”
阮安微微地点了下头。
蒯祥在远处高喊:“田铎!你磨蹭什么呢?快走啊!”
“来了!师父!”
田铎对阮安道:“俺明白了。阮督董,咱们回头再聊!”言罢,朝蒯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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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的郕王朱祁钰在景阳宫中读书。
太妃吴莹坐在他身边。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朱祁钰停止了诵读,放下书卷。
吴莹问:“为何不读了,钰儿?”
“这些天怎么看不见陈大大了?”他问。
“陈大大被太后派去南京守孝陵了。”吴莹面有悲戚。
“太后为何要打发陈大大去守孝陵?”
吴莹叹了口气。“这个娘就不清楚了。不过,有一件事陈大大肯定惹得太后不高兴了。”
“哪件事?”
“他与我们母子走得太近了。”
“孩儿觉得,太后娘娘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啊。”朱祁钰道。
“可她毕竟是皇帝的母后,哪边亲哪边疏,她当然拎得清。”
朱祁钰不解:“皇祖母为何对此不管不问?内廷外朝都是她在做主啊,她老人家不点头,谁能把陈大大撵走?”
“没错,”吴莹道。“宫里宫外都是太皇太后做主。可是最近她老人家一病不起,顾不上这些事了。”
“钰儿想陈大大!娘,您跟皇祖母说说,让陈大大回来吧!”在朱祁钰的孩提生活中,时时嘘寒问暖的陈符曾经是一个不可替代的可亲角色。
吴莹道:“娘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你我母子寄人篱下,得看人家的脸色行事。能自保就已经不错了,顾不上别人。”
朱祁钰默然无语。
“儿啊,你快些长大吧,”吴莹语重心长。“等你有朝一日建了藩,咱们就搬出皇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过咱自己的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