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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蒯祥与蔡小芹成亲不觉已经两年。夫妻恩恩爱爱,如胶似漆,婚后生活甜得蜜里调了油。蒯祥每日白天不是工地便是工部,傍晚回家,吃吃妻子烧的菜,心满意足。有家的感觉真好,夫复何求?
这天蒯祥回到家里时,小芹正在寝室找东西。
“找什么呢,翻箱倒柜的?”蒯祥问。
小芹道:“陈公公不是派人来传话了么,莹姐姐要见我,明日一早来轿子接。我在想呢,给她带些啥东西去好?”
蒯祥道:“吴莹住在陈公公家,皇上派了宫女伺候,吃的用的要啥有啥,任物不缺,你能给她带什么?”
“莹姐姐的确什么都不缺,可她不是生了个小皇子么。阔别两年,头一回上门,总得意思意思吧?”
“那你索性把你做的那双虎头鞋给她带去吧,送给小皇子,”蒯祥出主意。“你亲手缝的,多少也是份心意。”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芹儿,送虎头鞋!”她从柜子里取出一双小虎头鞋。“这双鞋本来是我给咱们自个儿的宝宝做下的,针线格外仔细。既然去看莹姐姐,没什么好送的,只好送它了。”
“是啊,你有身子刚刚四五个月,孩子出生尚早,来得及再做一双。”
小芹道:“莹姐姐给皇帝生了皇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可她还是进不了宫,无法跟自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对一个女人来说,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算不算幸福。”
“她一个叛王侍女,很难被皇家接受,”蒯祥道。“更何况碰上了张太后这么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后宫之主,只好先这么凑合着吧。至于算不算幸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这个姐姐虽无名分,可至少后半生有了着落。”
“只是委屈了孩子。”小芹道。
第二天,小芹一早便被接到陈符家吴莹的住处。寒暄几句后,吴莹将小皇子抱出,让闺蜜看。
“好可爱啊!来,姨抱抱!”小芹从她怀里接过婴儿,摇晃着。“小宝贝!乖,乖!”
婴儿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钰儿喜欢你,在你怀里不哭也不闹。”吴莹道。
“已经起好名字了?”小芹问。
“起好了,皇上起的。他哥哥叫祁镇,他叫祁钰。”
奶妈走过来:“娘娘,小皇子该吃奶了。”
尽管吴莹并无妃嫔名份,但她毕竟给皇帝生下了皇子。自从婴儿诞生的那一刻起,奴婢们便不再称她“主子”,而改称“娘娘”了。
“抱去喂奶吧。”吴莹吩咐。
奶妈从小芹手里接过婴儿,去了隔壁。
“我给小皇子做了双鞋,姐姐看合不合适。”小芹从包里掏出一双鞋,递上。
“呀!虎头鞋!太漂亮了!”吴莹惊叹。“妹妹你的手真巧!等钰儿能站起来,就给他穿。”
“姐姐喜欢就好。”
“可昨日陈公公才通知你来,你怎地就如此手快,连夜做出一双虎头鞋来了呢?”吴莹觉得不可思议。
小芹道:“不瞒姐姐,其实这双鞋不是现做的。我也有了身子,没事的时候就做下了这双鞋,没想到你家钰儿倒先穿上了。”
吴莹惊喜地上下打量着身着宽松衣裙的小芹。“妹妹也有身孕了?没怎么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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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几个月了?”
“刚刚五个月,还早着呢。”小芹回答。
“要是个女孩就好了,会和她娘一样漂亮。”
“芹儿倒希望是男孩。”
“为啥?闺女是娘的小棉袄呀!若真是女孩,说不定咱们还能结娃娃亲呢!”
“芹儿可不敢高攀。芹儿想要男孩,是因为男孩才能继承他爹的手艺。”
“对对对,巧鲁班,手艺必须家传!必须后继有人!”
两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吴莹道:“晌午了,我们用膳吧。”
“用膳,太隆重了,听着别扭,”小芹道。“还是说吃饭踏实。”
“好,我们吃饭!”吴莹高呼:“传膳!”
“到底还是用膳。”
吴莹笑了:“哈哈,说顺了嘴。”
“娘娘嘛。”
“你又拿姐姐取笑了!”
小芹与吴莹坐下来吃饭。桌上摆着精美的菜肴,还有酒杯。一名宫女在一旁伺候。
吴莹道:“既然妹妹有了身子,就多吃点儿。”
“姐姐这儿尽是些龙肝凤髓,芹儿粗茶淡饭惯了,还真吃不太习惯。”
“妹妹真会说笑,”吴莹道。“来,我们喝酒!”
“好,尝尝姐姐的玉液琼浆!”
“祝妹妹早得贵子!”
“祝姐姐的麟儿早日成龙!”
“可不敢这么说,”吴莹正色道。“我家钰儿庶出,孙皇后的镇儿才是龙子。妹妹今后千万别提龙字。”
“芹儿只不过随口一说,姐姐不必介意。”
“不介意不行啊,庶出皇子,有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往轻里说,那叫不懂事,往重里说,就叫僭越了。”
“皇家的规矩这么大,姐姐不别扭么?”小芹问。
吴莹道:“顾不上别扭。有道是有子万事足,姐姐的心思如今全在这孩子身上。但愿他快快长大。”
“姐姐的钰儿眉清目秀,将来必定大富大贵。”小芹的话没错,皇帝的儿子,即便养在宫外,将来亲王也是没的跑。
“不求富贵,平安便好。”吴莹淡淡地说。
吃罢饭,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小芹道:“时候不早了,你我姐妹聊也聊了,孩子也看过了,芹儿该回去了,也好让姐姐打个盹,歇息歇息。”
“妹妹稍候。”吴莹转向侍奉在一旁的宫女。“把我预备下的东西取来。”
宫女转身至屏风后面,捧来一对香炉和一个包袱。她将香炉呈给小芹。
小芹抚摸着敦厚雅致的香炉。“香炉?嗯,真好看!谢谢了啊!”
宫女又递过一个包袱。
“这又是什么?”小芹问。
“妹妹落在乐安城北小院的东西呀!”吴莹调皮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小芹道:“都两年多了,还留着呢?都是些旧衣服,算了吧,不要也罢。”
“拿回去吧,说不定会有惊喜呢。”吴莹话里有话。
“好,那芹儿就拿回去。”小芹站起身。
吴莹也起身相送。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人生自古伤别离,小芹有几分惆怅。
“没事就过来坐坐。”吴莹道。
“姐姐这地方,可不是想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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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来的。进个门都要搜身。”
吴莹也有些伤感。“是啊,做了皇帝的女人,便失去了自由身。也许这就是代价。好吧,我等着听妹妹的喜讯。”她转向宫女。“吩咐外边,备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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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小芹抱着一对香炉和一个包袱进了家门。“相公!我回来啦!”
蒯祥快步上前,接过香炉。
她舒了口气。“好沉啊!”
蒯祥问:“今日去看你的娘娘姐,她怎么样?”
“好着呢,心思全在她的大胖小子身上。你看,她还送了芹儿这个。”
蒯祥打量着香炉,面露惊色:“这可是宣德炉啊!”
“宣德炉?宣德炉是什么?”
“当今圣上亲自参与设计并督造的香炉,很珍贵的物件。”
小芹问:“你如何知道?”
“你男人我是工部吏员啊,对于工部监制的内廷用品虽不敢说是如数家珍,但也算比较熟悉。”
“你说珍贵,它究竟珍贵在何处?”
“好吧,我就说给你听听,”蒯祥道。“为了造这批香炉,朝廷专门从暹罗进口了一批红铜,责成宫廷御匠吕震、吴邦佐,参照皇府内藏的柴窑、汝窑、官窑、哥窑、钧窑、定窑等宋元名窑瓷器款式,以及《宣和博古图录》《考古图》等史籍,精心设计。暹罗铜料首先要经过十二遍精炼,炼一遍少一些,十二遍炼下来只剩下两成,然后再加入金银等十几种贵重金属,继续十几次精心铸炼,香炉方才制成。”
“这也忒费工了!”小芹乍舌。
“这批暹罗铜只铸出了三千余尊香炉,其形大雅,堪称极品,陈设于宫廷各处,只有一小部分赏赐给了皇亲国戚、功勋显赫的近臣及香火旺盛的大庙宇。如此稀罕之物,没想到你一下子就得了两件!”蒯祥边说边将香炉翻转过来。“你看,其底果然有‘大明宣德年制’的楷书款!”
“早知如此宝贝,我就不要了。莹姐姐一定会以为我贪心。”小芹有些后悔。
蒯祥笑道:“她不会以为你贪心,可她肯定知道你是个棒槌!”
“你说我要不要把它们退回去?无功不受禄。”
“御制之物,既然已经请了回来,若再退回去,反显不敬。好好保存吧,也不枉你们姐妹一场。”
“倒也是。”
蒯祥爱怜地望着怀有身孕的妻子。“好了,在外边支应了大半日,也够你累的了,赶紧回寝房歇息去吧。”
小芹拎起包袱。
“这又是啥?”蒯祥问。
“我在乐安城北小院落下的东西,旧衣服啥的。我拾掇拾掇,这么久没穿了,回头拿出去晒晒。”
小芹走进寝室,打开包袱。里面是几件旧衣服和几样首饰,其中就有朱高煦送给她的那支黄金凤钗。
她抖开衣服,一张纸像蝴蝶般忽忽悠悠地飘落在地。她弯腰拾起,惊讶地发现,竟是一张标识明确的地图。
她忽然想起乐安城被围的那个晚上朱高煦对她说的话:“孤关了你一年,感觉很对不住你。城破之后,我们将无缘再见。孤在东昌南集的真武庙藏了些财宝,日后姑娘不妨拿着这张图去按图索骥,保你后半生丰绰无忧。就算孤对你的一点儿补偿吧。”
她怅惘地地摇了摇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