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作美,成亲那日,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来,这雨便是当事人情绪的真实心照,一身绣花红袍的梦楚站在窗前,目光穿过淅淅沥沥的雨水,望着远处一座大殿,良久后,眼中居然泛出来泪花。
显然她的内心是十分抗拒嫁给殷柳的,但王命难违,作为臣子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更不能有任何私心,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一个疯狂的念头冒出脑海,但顷刻就被她给否定了,“我不能逃,否则就是叛徒!”
正想的入神处,大门吱呀一声响起,她赶紧收起情绪,离开了窗前,谨慎地注视着进来的人,这是她长期当护卫形成的职业习惯。
来人是容貌姣好的苏蕤,她一进来就夸赞道“梦楚,你这身打扮真好看!”
梦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苏姑娘过奖了!”
似乎意识到对方情绪不高,苏蕤宽慰,“大喜的日子,开心点,我帮你补补妆容。”说着便将女子拉到梳妆台前。
对着铜镜,她用眉笔为女子描起眉毛,她的动作很轻柔也很娴熟,看样子对装扮颇有研究。
“我听说了,你向帝君求过几次情,还找过三殿下,你真的不想嫁给那个叫殷柳的吗?”苏蕤一边描着眉,一边云淡风轻地说着,诚然嫁过去的人不是她,所以她也不需要感同身受。
梦楚似乎不愿提起这个话题,眉头紧锁着,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帝君的命令,梦楚理应服从,绝无怨言!”
“梦楚姑娘的心思我了解,依我看,姑娘不想嫁人的原因无非两种,一种是想留在穹觞继续效忠帝君,一种是有心上人了。”
“你有心上人吗?”她突然问,看起来像是随口而问。
“没有!”梦楚又斩钉截铁地说,“作为臣子,我从未考虑过此事!”
“还真是遗憾,想必梦楚姑娘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吧。”说这话的时候,苏蕤的眼中有星星点点的亮光,那是无法掩盖的喜悦。
“这么说来,苏蕤姑娘体会过那种感觉了?”梦楚立即意识到什么,意犹未尽地追问。
只见苏蕤低下头,“曾经我跟你一样,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体会那种感觉,然而,自从来到穹觞……不说了。”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有所顾忌。
“看来,苏姑娘对大殿下用情至深,真是让人艳羡。”梦楚从镜子里观察着女子的表情,察觉到她眉眼微蹙,不知因何事犯愁。
“想来姑娘情绪不高,是因不能继续效忠穹觞感到遗憾吧!”
像受到了极大的触动,梦楚点了点头说,“自从来到穹觞,我就暗暗下决心誓死效忠帝君,从未想过离开,没想到……”
“在帝君心目中,姑娘嫁去擒西城就是对他最大的忠心了。”苏蕤宽慰道,“大功告成,你看,这样是不是好看多了?”她望着铜镜中的梦楚,笑着说。
梦楚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平静地回道“谢谢你!”
等苏蕤走后,梦楚又重新来到窗户旁边,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听着雨声,望着远方,像在等待什么,但她知道应该永远都等不到了,没有期待,只有绝望和无助,她从未如此忧愁,也从未如此心如死灰。
窗外的雨依然下着,没有要停的意思,就如她此刻的心情,灰暗阴郁,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去接噼里啪啦滴落下来的雨水,忧伤道来,“这都是宿命!”
只要迎亲队伍一到,举办完婚礼后,她就要嫁到异国他乡擒西城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方生疏的风俗,面对一个不喜欢的人,“长相厮守”一辈子,放弃事业,放弃朋友,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做着不喜欢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就感到恐惧和绝望,那个可怕的念头又冒出脑海,“逃吧!”但随即摇了摇头,“不能逃,要是逃了就是抗旨,就违背了初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还是坐在窗边,思绪万千,好像将一辈子的事都想完了。
不知不觉间,进来几个丫鬟,禀告说,成亲吉时已到,在盖上红盖头之前,她又朝窗外望了望,停留了好一会儿,这才离开,眼中满是不舍和忧伤,她知道这一眼便是诀别……
被丫鬟扶着往外走,不情愿地走在路上,平日里熟悉的道路在此刻竟然陌生得像从未来过,每走一步都充满牵绊。
这厢,殷柳按照规定时间带领迎亲队伍约莫五十余人,浩浩荡荡地朝穹觞进发,于十日前提前住进了穹觞,成亲之前新郎和新娘不能见面,是以,他也只是为婚礼忙前忙后。
说起这场婚事,慕震合是按照公主的规格来准备的,不仅宴请了穹觞的王公贵族,商贾名流,还对云谲宫和琉璃境的各大人物发出了邀请,只是赫连禹和云祁峥并未亲自前来,差了几个无甚轻重的人前来道贺。
几名殿下的位置被安排在最中间,慕子赟和慕箜漓早早地入了席,其余各人也尽数到场,唯独缺了慕寒隐,不过他向来随便惯了,不喜欢参加隆重的活动,没来也正常。
被慕震合发现后,即刻差人将他请来,还说必须来,否则就是抗旨。侍从找到他时,他正坐在案几旁倒弄着小玩意,案几正对窗户,从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令人心情格外舒畅。
下着雨,没地方玩乐,他原本打算就在房间里待上一天,不出门的,既然慕震合刻意派人来请了,已是避不了了。稍微拾掇了一下,随着侍从来到办理婚宴的大殿,走到慕箜漓身旁坐下。
“你看起来气色不好,没生病吧?”见到对方眼圈发黑,一脸疲态,慕箜漓焦急地望着对方问。
“我能生什么病啊?”慕寒隐压低声音,“这几天都在怡红院消遣,精神不太好,正常!”
隔座的慕子赟闻言,插话道“四弟还真是令人艳羡,大哥望尘莫及!”
“要注意休息,你看你最近都瘦了。”望着对方略微凹陷的脸颊,慕箜漓担忧道。
“不妨事!”慕寒隐摇了摇手,云淡风轻地说,说着还用手撑住脸颊,支撑着整个脑袋,看上去慵懒极了。
“四弟这身红袍子整的跟新郎官似的。”慕子赟扫了一眼对方,调侃说,“平日里,你可最喜欢黑色袍子的。”
“既然是婚宴,不得穿喜庆些吗?”慕寒隐撇着嘴说,“三哥甚得父王宠爱,大哥明日也要去降服妖兽,我自知比不上两位兄长,可不得小心点,免得惹父王不高兴。”刚说完,他向上首指了指,“父王正看着呢,不说了!”
慕子赟顿觉无趣,朝四周望了望,没有发现苏蕤的身影,顿觉好奇,即刻差人去寻,要知道操办婚事有她一半功劳,就差临门一脚了,她怎会不在场呢?
不消多时,只见一身红衣的新郎官来到大厅上,紧接着,内厅里又走出来几人,正是梦楚她们。
梦楚凤冠霞帔,头戴红盖头,在丫鬟的搀扶下从内殿里走了出去,登时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虽然看不清脸,但能想象出一代佳人的风采,“俗话说新娘子是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新郎和新娘双双到达现场后,一阵鞭炮声响起,仪式正式开始,先是慕震合讲话,紧接着是司仪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
“新郎新娘郎才女郎,一段良缘啊!”慕箜漓看向一旁的慕寒隐,发出一声感叹,“你也到了嫁娶的年纪,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婚事大事了?”
却见慕寒隐没正行地斜依在椅子上,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不瞒三哥,四弟我没有三哥专情,女人嘛,就如同衣服一样,想换就换,开心就好,成亲?我想都没想过!”
闻言,慕箜漓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人各有志啊!”
仪式就要开始了,还没见苏蕤过来,慕子赟有些坐立不安,趁混乱之际,离了场,朝苏蕤的住所走去……
婚礼现场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
且说两名新人正要行跪拜之礼,有个护卫模样的男子行色匆匆赶来,在新郎官殷柳的耳边耳语一阵,却见殷柳脸色惊变,随即走上前对慕震合躬身说,“启禀帝君,擒西城突发瘟疫,已经波及整座城池,父亲命我即刻回城!”
一席话震惊四座,就连喜怒不形于色的慕震合都有些吃惊,半晌后,沉重地回道“既然擒西城发生瘟疫,贤侄理应回城处理,婚事改日再办也不迟。”
说完,他朝下首望了望,与慕箜漓对视片刻,彼此心领神会,“有人故意阻止穹觞和擒西城联姻!”
已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即便有再多的不舍,殷柳也不得不即刻回城,他朝盖着红盖头的梦楚看了一眼,“这亲怕是成不了了,不过,等疫情过去,我殷柳定会八抬大轿迎娶梦楚姑娘过门,还望姑娘耐心等待!”
说完,飞速跟着护卫往殿外走去,顷刻便不见身影。
眼睁睁地望着殷柳匆匆离去的背影,慕震合不禁扼腕叹息了一番……
擒西城突然爆发瘟疫,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预测,这场变动背后牵扯的利益甚广甚大,甚至会令整个浮虞重新洗牌,皆是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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