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10日星期六
昨天周五下午,任望珊终于退烧出了院,不过在汤魔的坚持下没有直接来上学,而是在家里休养了半天。不过这半天望珊也肯定没闲着,她跟汤魔要了期中试卷的复印件,去到图书馆安安静静地做好,准备今早带过来给老师批一下。
回到学校,空气清新,天际明朗,不暖不寒,难得的好天气。
本来今天也应该到放榜的日子了。不过据程鼎颀的厕所消息,这次题目是学校自己出的,有些偏难,分数设置得有一些不合理,所以改卷子也相对慢了一些。可能今晚才会出班级成绩,公告栏的荣誉榜总排名估计还得等周日返校周周练时才能看到。
行政楼的老师第一节课下课找学生会主席有事,于岿河出班级门路过(2)班时习惯性向里面看了一眼,恰逢望珊抬眸,浅茶色的眸子像璀璨流星。
对视半秒而已,于岿河回头继续向前往楼梯口走,面上却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你回来了啊。
延时课前,于岿河敲敲窗户:“望珊。”
望珊从错题集里抬起头:“怎么啦。”
“等会放学能一块儿去壶碟么。树老板中午发消息来,要我带你去,说是今天捞了螃蟹。”于岿河一手撑在窗台的白色瓷砖上,笑了笑:“他老人家太久没看见你了。”
“树老板才不老呢。”望珊回嘴,顿了顿:“那我就去吧,看在树老板的面子上。”
于岿河挑了挑眉:“行啊。放学等我来找你。”
延时课是老钱的历史,依旧是发小题课堂测验。任望珊做完的时候抬头一看,刚好五点二十,还剩下五分钟理一理书包,下课铃响就可以直接去(1)班等于岿河了。
戚乐做完题,看望珊都理好东西了,不禁笑得耸肩:“和于岿河出去这么心急。”
“才不是呢!我这是题目做的快没事干才理书包的。”望珊赶紧噘着嘴跟戚乐强词夺理,戚乐也不跟她争,只是笑。
下课铃响,望珊把卷子交给历史课代表许念念,书包还没来得及背好就跑到走廊,却发现于岿河已经靠着栏杆玩手机了。
“这么早啊你。”望珊觉得她已经很快了,没想到于岿河根本不是人。
于岿河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把手机往裤兜一塞:
“王神牛下课早,说早做完当堂测验就早出门。今天我也不用盯值日,有劳委程鼎颀管呢,就先出来了。”
“恩,走吧,现在走过去二十多分钟能到了。”任望珊说着转身,却被朝后拉了一下:“包给我。”
于岿河把望珊的书包卸了下来,往手上一勾:“现在走吧。”
“恩。”少年从身旁经过的时候薄荷味很浓,背着黄昏落下一片阴影。
不知不觉,于岿河竟然这么高了啊。
感觉和去年相比,肩膀也宽了,手也大了。
任望珊好像一年也没怎么长个儿啊,还是164左右,他于岿河倒是蹭蹭蹭窜的老快了。
校门外。
“梁叔,我们走啦,周末快乐哦。”望珊乖乖跟梁叔挥手。
于岿河也顺势摆摆手。
他的外套拉链敞着,背上背着的是自己的包,手里还懒洋洋地提着个明显小一号的米色双肩包,看起来潇洒又不羁。
望珊刚要走上人行道,被于岿河叫住:“欸,走这边。”
“啊?”
于岿河指着的方向是出门右手十字路口的一辆黑色宾利。
“做我家车去,已经讲好了。”
“你让我坐你家车去啊。”
于岿河莫名其妙地一耸肩:“有什么问题?多方便啊。”
方便是比走路过去方便挺多,也的确没什么问题。
任望珊就是莫名其妙地有点不好意思。
她咬着下唇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你家的司机叔叔了。”
“走了,树老板已经等着了。”于岿河哂笑。
于岿河帮她拉开车门,跟司机叔叔打过招呼后,望珊在车后座靠窗的位置坐下。黑色宾利里的座位宽敞而舒适柔软,空气清新剂的气味和于岿河身上的很相似。任望珊很久没坐过私家车了,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由于他们出来得早,在校门口路段本会拥挤不堪的离校日,车流量竟还并不太大。车子匀速行驶,路过了上次的嘉年华鬼屋,接着便缓缓停在了壶碟的门口。
周六晚上的壶碟依旧是客流量大得惊人,于岿河在望珊前面走,穿过开满波斯菊的小院,层层叠叠的人群,古朴摇曳着风铃的门口,木质桌椅,喧闹声。
最后停在了靠角落的一张小桌子。于岿河抬手把上面放着的“此座有客”牌子拿掉。
这个角落的位置很巧妙,虽说没有单独分隔开来,却是在整个厅堂的最深处,相对安静;又刚好靠窗,与外部世界的斑斓离得很近。
于岿河上车时事先跟树老板打过招呼,两人闲聊了没一会儿,服务员就上了菜:
一道蟹粉豆腐,两碗金黄的蟹黄莜面。
“试试看,”于岿河把调羹递过去,又垫了份手帕纸,“我从认识树老板开始,年年就盼着十月十一月。”
望珊低头舀了一勺,吹凉之后放在嘴边。
“!!!”
“哈,没骗你吧。树老板的拿手菜。”
望珊用力地点点头。
朴实的豆腐块紧实却富有弹性,块块分明未碎。蟹粉很新鲜,是现煮现拆的,毫无深加工的腥膻之气。蟹壳低温慢慢萃取熬制出黄油,鲜香浓郁却不油腻,荤香丝毫未掩饰蟹肉鲜甜,入口浓醇味道与清爽口感皆平衡。金黄透亮的汤中不见蟹,余味干净悠长。
“别吃太多了,胃刚刚好一点。”
“知道啦知道啦。”
两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一些学校的事,望珊没忘了期中的试卷,把自己不确定的几道题跟于岿河对了答案。
于岿河低头吃了口莜面,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望珊,平时你数学题要是不会,在家也可以网上找我。”
望珊用手撑着脸,歪头道:“可是有时候很晚啊,比如一点多这样子,怕你睡着了,打扰到你。”
她抬手把头发拢成低马尾,补充了句:“所以那个时间点我要是不会,可能就在用搜题软件。”
“我也睡的很晚,你可以问。”于岿河失笑,“况且我如果真睡着了,发消息也打扰不到我。”
望珊想想,赞同地点点头:“也是欸。而且搜题软件原题都搜不到,也不太好用。”
她眉开眼笑:“这样想想,还是你最好用。”
于岿河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任望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啥,”于岿河“啧”了一声,低头扶额道:“你说得对,我最好用。”
“还有啊,”他突然认真起来,“别再熬夜了,身体这么差。”
“好,记住啦。”
人此时少了一些,树老板从后厨急急忙忙跑出来:“望珊来了啊!豆腐和面好吃不好吃?”
望珊看见树老板就开心,笑起来讲话声音甜甜的:“当然好吃呀!啊还有,前几天在医院的粥,也谢谢树老板关心啦。”
树老板一边脱下袖套摆了摆手:“嗐,那主要不是我,你还是多谢谢你对面这位吧,他那天中午就算好时间让我备着了。”
“咳咳,打住打住。”于岿河挠挠头。
“嘿——”树老板故意升了个腔调,“还不让说了——”
望珊看着他们,心里感觉暖洋洋的。
窗外,波斯菊扎根在土壤里绽放,和微风一起生存。很想张扬,但又羞涩得不想被人发现,只能偷偷靠在风的怀里,想着来生要做风,明朗开阔,抚凡人心,热烈坦荡。
2013年11月11日星期天
20:20p
周练结束,教学楼吵闹声不断。
“我去!老于!你的消息有俩!你想先听偏不好的那个好消息还是先听更好的那个好消息?”程鼎颀跳进教室,头顶杂毛上下翻飞。
“你是考场睡着了还是咋的,”于岿河失笑,“呆毛翘老高。话都语无伦次的。”
“没事,这哪里影响我的帅气。啧跟你说正事儿呢,你这次考试出牌方式和之前月考不太一样哈。”
“?怎么说?我不是年级第一啊。”
还没等程鼎颀接话,他就继续道:“也没事,考语文数学那天状态是不太好。再接再厉呗。”
“是年级第一,”程鼎颀默默擦了把汗,“这位置谁跟你抢啊,况且之前年级前几名跟你靠的近的大多去史地了。不过——三门总分没之前几次甩得大,这就算是偏不好的那个好消息。”
于岿河不置可否,后来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也想得通。分数拉得不大是正常的,第一天的语文和数学状态没在线,大部分分数都放第一天了。而英语能拉得分毕竟少。
他自己默默反省了一下。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得先把眼前最重要的给先做好,不然两边都耽误不说,费力伤神还让别人担心
要是状态很好,望珊也不至于许那么个愿望,唉。
于岿河想到这事儿就头疼,不禁抬手撑着下颌。
程鼎颀看到他这个样子以为他难过了呢,忙道:“嗐你干啥啊!还有个消息没听呢!”
“你等会去看光荣榜!你物化的甩分方式简直是杀人诛心啊于岿河,我都替年级第二的物理成绩那一栏尴尬,和你一对比真是——”
高二之后,选修的内容明显难度提升不少。很多高一时物理化学都能上90的同学,到高二初期可能变成6字开头都说不定。理科光荣榜上排名年级第二的(3)班同学显然就出现了这个问题,总分虽高,但物理只有79,生物也是7字出头。
据程鼎颀厕所消息网,于岿河的物化不仅分数没掉,还一不小心比物理化学的单科年级第二高出了十几分。
更有他的机密厕所消息渠道声称,老师们已经内定了这一届让于岿河出去参加下学期的省物化竞赛。
“老于,寒假之后那个物化竞赛,兄弟我打包票是你去!”程鼎颀骄傲地一仰头:“厕所听到的所有消息保真。”
“真不明白你在炫耀什么啊。”萧宸笑着走过来,给他脑门上来了一记。又回头道:“去年拿省赛一等奖的是成醉,就运动会报幕长挺好看那个学长,你知道吧?去年光荣榜上贴了好久他那张证书。”
“这有什么难的,搞得好像咱老于不会拿一张回来一样。而且咱们拿回来的肯定是特等奖,一等奖咱才不稀罕。”
萧宸默默翻了个白眼:“省赛不设特等奖,傻逼。”
“嘁,就你懂。不过这次你也考的不错啊老萧,看来”
“嗯哼?看来我最近认真?”
“不可能的,是看来和我住果然会提高智商。”程鼎颀开始贫。
“滚你的。”
“以后睡一张床试试,看看能不能提高得更多。”于岿河淡淡地说道,还特意模仿了夏成蹊的语气。
“草!”二人同时急着骂道。
随后三人打在一起,王神牛在窗外默默看着,本想进去骂他们两句的,但是又轻轻摇了摇头,笑着默默走开。
世界上就是有什么东西,永远折不断,浇不灭,烧不化,冻不裂。而在王神牛眼里,他们这样十七岁的少年,恰好拥有这样的坚韧与温情,在凉薄世故的尘世间显得更加珍贵。她真心希望这群少年能永远如此,即便毕业之后进入社会,这样的品质也至少能不要被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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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10日
14:30p
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成蹊,任望珊出事了,她现在不太好。你有空的话过来一院等她醒。”于岿河听完手机另一头的回复,低头谢了一声,挂了电话。
黎阳缓步走来。
“岿河,律师那边都处理完了。”
于岿河抬起乌黑的眼眸,“恩”了一声。
他还没有处理伤口,此时黑西装白衬衣下面,是深深的齿印。
“你们都先走吧。我留下等成蹊。”
“好,那你自己小心些。”
黎阳本来还想说什么,看到于岿河的样子,终于还是沉默了下来。
夏成蹊到病房的时候,天突然下起大雨。
于岿河看了望珊一眼:“我走了,麻烦你看好她。”
“岿河,你为什么不自己留下。”
于岿河转身笑了笑,有些苦涩:“她见我就皱眉,我又是何必。”
说完就带上了门。
夏成蹊没说话,垂手站在窗边目送他离开。于岿河没有打伞,淋着雨一步步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雨雾朦胧,他的身后,山河永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