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念头燕子也有过,她现在是吴莎的表侄女,吴莎会不会把她当成是客人请到府里暂住?如果是府里的客人,她也就不怕旁人说什么闲话了。可惜回了郡王府,她却是被当成是短工,暂时安排在主院帮着做些绣活。
虽说民间守孝没那么严苛,燕子也不算是本姓孙女,守上一年也差不多了,但是府里有些人,还是不愿意跟她有接触。吴莎本来是想让燕子帮着绣过年装赏钱用的荷包的,结果院里的婆子神叼叼地说不好,吴莎就改让燕子做一些下人们穿的鞋子。做鞋子得费力气,燕子力气小,还做不太好,接到这个活时,心下就有些委屈。
正院多了一个燕子,哪怕燕子也是个话少的,但吴莎每每看到二男三女五位青年人在正院有所接触,就能脑补出许多情节来。
忠富和安贵知道燕子是杨管家的继女,面上也不敢怠慢她。只是燕子自来爱多想,见院里多了一个模样规矩顶好的姑娘,处处将她比了下去,她就不爱在安贵面前露面。吴莎本来在院里给她安排了一间单独的下人房,也算是给杨管家面子。偏燕子胆子,住了几天见府里其他人似乎并不怎么欢迎她回来,只有三妮依旧很照顾她,两人常在一块说话,后来索性住到同一间,让安贵搬到本来让燕子一个人住的屋子。
安贵倒也宁可一个人睡,听她们这样安排也就答应了。
两人住的房间本就比一个人的宽敞些,夜里又有好友相伴,这位好友还是个会照顾人的,燕子也满意地很。倒是安贵见这姑娘已经十三岁了,偏又胆小,还事事喜欢把小她两岁的三妮推到前头,心下有几分不屑。虽是如此,她在面上却还是能跟燕子友好相处,还会故意去请教针线上的事。其实她的针线比吴莎还好,她是得了江北的绣娘教导过了,就为了将来绣个物件赠男人哄着他们。
安贵肯来请教,燕子自然欢喜,却又推说自己的针线也不怎么好,并没有诚心教她。安贵也不在意,本就是走个过场维持关系罢了。
腊月是郡王府一年最忙的时节,府里许多院落要打扫清理,各种腌肉也都备下。吴莎看到旁人在腌肉,便想到了熏肉,特让人去寻了果木枝来教人怎么熏制,还抽出时间找了黄冲给了他一个灌香肠的方子。她这是看着腌肉才想起了香肠,想到了就有点馋,就想着让黄冲做出来,她可以上门去买。
黄冲办事麻利,加上天公作美,过了七天,他名下的酒楼里就卖起了香肠。正好秋末他又开了一间山货铺子,专卖一些山核桃、菜干、蘑菇之类的,附近村子的村民收了东西都爱卖给他的铺子,南北的客商也喜欢在他这儿进货,收益不错。等香肠上了架,收益就更可观了。
市面的一斤猪肉七文钱,到了年底还涨了两文,十斤猪肉做成香肠,晒干了只得两三斤,注定了香肠的价格低不了。世人皆贪新鲜,又赶上过年,黄冲稍作包装,就把一斤香肠定在了两百文,分成五斤一包不拆卖。
就这样香肠还供不应求,有些人还觉得黄冲这价格实在,要知道酒楼里一碟香肠都没有半斤就要三百文。吴莎听说了价格后,自己也肉疼了一下,想想最后赚来的钱她也是有份的,心下才好过一些,还大方地去订了许多,给府里的下人每人五斤当节礼。
府里的大祸菜并不好吃,有了这个,他们还能偶尔加个菜。今年过年,府里负责不同事务的人可以有一两个放假三天,这三天不拘是回家还是在府里干躺着都行。原先在徐喻明院里做事的阿桃,在分得了年货后,请了家人上门来,说是想赎身。
这事是忠上出面处理的,现在杨管家不在,也该由他出面。他上次出了一次府,胆子又回来了一些,也敢去见生人帮着阿桃父兄跟吴莎来往传话。若是那等在主子身边体面的丫头,到了年纪自然是会放出去的,这个年纪一般都定在二十或二十五岁,当然她们要是肯一辈子呆在府里也可以。
阿桃只是个粗使丫头,年纪还不大,本是最当用的时候,现在他家里来人说要赎身就好比把一个小姑娘放郡王府一扔,等郡王府好吃好喝地把她教养长大,正值豆蔻年华能做事的时候,家里却来给她赎身,计较些的人家哪里肯放人。
吴莎自不是那等人,她倒是公事公办,知道阿桃是五贯钱的身价卖入府中,算了算这些年府里在她身上投入的衣服三餐,以及每个月稍高于她工作价值的月例,最终让她的父兄出十五贯钱把赎走。后来她的父兄还到了十二贯,也是忠上见他们可怜才来来回回帮忙讨价还价,若出面的是杨管家,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吴莎知道阿桃是个一心想回家去的,也不想为难她,便应下这个事,把她的身契找出来还给了她。记得阿桃家当初卖女儿,是为了凑药钱,估计他们也跟阿桃说卖了她是不得以,将来会为她赎身云云,她才一直记着这些,还把月例存下来给了家里。
府里其他人听说阿桃要走,都或多或少了给阿桃送东西,帕子荷包都有,吴莎也让三妮去找了两匹料子出来送给了她,就这两匹料子都超过了五贯钱。三妮半是羡慕半是可惜,她总觉得会卖女儿的人家不是好的,想不到还有会把女儿赎回去的。
再听到阿桃消息的时候,已经是隔年,那时阿桃已经嫁为人妻,连孩子都怀上了。听说家里把她嫁给了一个鳏夫,年纪倒不是很大,就是脾气差了点。吴莎一想到那个哪怕身量看着比同龄人大但也还是个孩子的阿桃竟然成了人妻,也有些愕然。显然府里其他人并没有多的想法,还觉得阿桃嫁过去没多久就怀上了是个有福气的,就连她自己只怕也是这样想的。之后,吴莎就正式订了府里的丫头小厮要年满二十才能被赎身。
现下阿桃欢欢喜喜地出了府,奔向了本该属于她的生活。府里议论了几天,也就忙着准备过年的事,不再说起这事了。
府里装饰一新,到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氛,徐喻明在书房都能感受到与平时的不同,倒也想起一件事来。
“过年的时候,要不要去请赵先生来说几天书?不是说他又有了新鲜的段子。”
“冬衣厚重,我怕你写字不便,还是等天暖些再请吧。”
就算书房放着炭盆,却也不好把身上的棉袄都脱了,加上徐喻明冬日容易咳嗽,炭盆还不能烧得太旺,微有一点热度不会冻着他就成。
徐喻明讪讪一笑,有些讨饶地看向她,不想她再拿这事说嘴。
吴莎一笑,转而说道“咱府里又不是没有钱,请赵先生来说书还是说请得起的,等天气好了再说吧。我看府里的结余光是放着也是在那儿积灰,倒不如买一些铺子生钱,你觉得呢?”
“府里的事你决定就好,若还有多的银钱也不要积存着,不如用来买孤本。”
钱存着还容易引人多想,倒不如都花了,最好是花在不好流通的物品上。
吴莎也是如此想,便赞同地点点头。
“那就先买铺子,若将来赚了钱再买孤本。咱们府里的花销都是靠庄子里的产出和你的俸禄。庄子这些年收成不错,却也难保有个天灾的,还不如买些铺子赚租银。”
徐喻明听了倒也问了钱塘的租金如何,哪些地段房价高之类的。吴莎常出门,对这些事知道一二,还跟徐喻明玩笑说“若不是嫁给了你,我如今应该是钱塘最大的茶馆的大当家。”
“幸好你嫁过来,如今有了赵先生,谁还去你那里喝茶。”
吴莎一听暗笑,面上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要是嫌正月闲得慌,倒不如计划一下明年要做些什么。”
“要做什么?”不就是在家里看书吃喝混日子吗?
“像是我,新年打算想出三道新菜,绣一幅山水插屏,对了,还可以练一首曲子,我们合奏,如何?”
“这倒是可以。”
两人又讨论了一阵要合奏什么曲子,却也没个定论,最终吴莎拍了一手,说“停,不聊这个了,等明年再说吧。”
“好,那就明年再说。”
一想到长长的时光,徐喻明便心生暖意,一年复一年,两人会有很多的时光好。
过了除夕,正式到了新年,吴莎还在感慨又长了一岁,徐喻明就把自己新年的计划说出来,还让吴莎帮着参详参详。
“一起合奏一首曲子,一起研讨一本古籍,一起编撰一个故事……”吴莎重复着刚刚徐喻明说的新年计划,在他喜气洋洋的脸上扫了一眼,问“怎么都是一起的。”
“咱们夫妻一体,这些事一起做不是更有意思。”
吴莎隐隐后悔前些天她提起合奏这事,要是她不提,徐喻明也许想不到那么多。让她合奏她还是愿意的,她和徐喻明的琴艺相差不大,谁也没有特别精通,至于其他的……她不爱看古籍,如果有白话文的世俗故事她还愿意看看,通篇大道理的古籍还是算了吧。
她也不想跟徐喻明编撰故事,理由同上,要是写白话文的故事,她还能编出一大篇了,古文的,她感觉有点吃不消。再者,徐喻明也没有编撰故事的才能,去年他就试着编过故事,最终因为写出来太枯燥,连他自己也看不下去,只能作罢。
先前编写失败了,吴莎以为徐喻明已经放弃这个事了,没想到他一直还记着,还想把她拉下水。虽然这事是她起的头,但是她是想给他找点事做,而不是坑了自己。
考虑到徐喻明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吴莎想了想,决定在里面加上一条。
“我们一起种一片菜,再养几只鸡。”
冲徐喻明爱干净的劲儿,这事的为难程度,不亚于让她去看古籍。徐喻明听了略一迟疑,感觉人生真是充满了挑战,他再适应了吴莎时不时做的各种跟鱼相关的菜,现在又得亲自下地。只是想想吴莎无所畏惧的性子,他总不能逊色太多。
“好。”
“你好我就好。”吴莎也没有在怕的,不是她单方面被坑就好。
一整个正月就在两人讨论要合奏什么曲子时过去了,因为一直定不下来,一度徐喻明还说要自己创作。吴莎马上鼓动他试试。他在试了半天后,就果断地放弃了,有些事还是要看天份的。既然自己写不出来,那就练一首难的,最后两人挑了《高山流水》。
此曲分高山四段,流水八段,吴莎挑了高山四段,一人弹奏时另一人琴音相和。
开始练此此曲时,吴莎也兴致勃勃了,没出三天,她脑子里都是自己弹错的声响,差点就得了幻听的毛病。相比之下,徐喻明就练得认真多了。有他在边上做对比,吴莎也不好太偷懒,免得合奏的时候她太不像样了。
每天抽一个时辰练琴,练了一个多月,两人勉强能一起合奏。吴莎以前为了出任务隐藏身份,狠练过一段日子的琴,现在能在这儿用上,并且弹得还算不错,已然心满意足。徐喻明却觉得还远远不够好,他在宫中听过宫廷乐师演乐的人,能区分自己的琴技还远远不行,就是吴莎也得再练练。
吴莎见他的要求这般严格,心下的越发后悔提起了这事。恰好天色回暖,正是要播种的时候,她就假作把精神都用在好耕作上,还劝徐喻明不要只顾着玩。
“真是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徐喻明无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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