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徐喻明翻阅了许多农书,也跟吴莎讨论过今年地里要怎么种。吴莎对农事知道的也不比徐喻明多,只是依靠着现代丰富的信息,知道了粗浅一些信息,至于更细致的,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一个大的方向,就是科学种植、选择培育优良品种、改进农具。
这不是她嘴皮子一碰就可以做到的,她一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这又是于国有利的大事,她就让徐喻明先写了折子借夏守知的名呈上去。这折子到了齐暄帝的手里,并没有什么响动,吴莎也不知他是怎么个意思。反正她也尽到了告知义务,他不说,不代表他们就不动了。
至少夏守知对此很感兴趣,他人头熟,如今在钱塘就跟当了土皇帝一样,上官因为钱塘特殊,没有管着他,既然如此,他不见机做些事,岂不是可惜了。
有了地方官员的支持,开春时钱塘已经聚集了一批能工巧匠和种田好手,大家都跃跃欲试想要有一番作为。郡王府算是隐形的金主,外面的事郡王不方便出面去瞧瞧,吴莎却是可以去的。她还会跟请来的人交流,尽量把自己的所知道的东西让他们想办法还原。
为了春种的事,吴莎一连几天都往外跑,都要到午后才回家。安贵看着她连个丫头也不带就出了门,一点也没有郡王妃的样子,心下倒有几分疑惑。据她所知,吴莎在钱塘的任务是盯着徐喻明,现在徐喻明不出去,她却见天的往外跑,是不是太不把任务当一回事了?这还是前首领呢,定是因为她玩忽职守才被撤了首领一职。
她把心下的不满跟忠富一说,忠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看不如让我跟着她一块儿出去吧,要是有点什么事也有个照应。”忠富一脸认真地说。
安贵一听,瞟了他一眼,“就是郡王妃身边得要跟着人,怎么也是个丫头,哪里轮得到你?”
“我可以去当马夫呀。”
“我看只要让你出去玩耍,就是让你当马,你也是肯的。”
“这话就过了,我一个大男人想当马也当不成,就算像戊头这样有改变面容的本事,让她变成一匹马也是不成的。”
安贵不想跟他做口舌之争,想着是不是等吴莎回来的跟她提一句,以后让她跟着吴莎出门,凡事有个照应不说,她也想看看吴莎到底在外面忙什么。她在江北还没有见过哪家夫人亲自去处理这些事的,还是孤身一人,也幸好外面认得郡王妃的人不多,要是传了开去,郡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见她不出声,忠富看出了她的想法,调侃道“你莫不是想跟着戊头出去?还是省省吧,戊头要是想让人跟着早就开口了。你要是想偷偷跟出去,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那可是戊头。”
“她已经不是戊头了,我们现在的戊头在江北呢,大家总也不改称呼,好似咱们队事事都要听她的一般。”
“小戊头都没说什么,你叫什么屈?”
“小戊头不说,不代表她心里没这么想,也许她早就烦了这个一直踩在她头上的女人呢?”
“难不成你还想替小戊头出气不成?你忘了我们来钱塘之前,小戊头嘱咐过一定听戊头调遣,不能违抗戊头的命令!”
安贵略一沉思,点点头道“我知道小戊头对戊头非常信任,但是戊头她嫁人了,女人在嫁人前后是很不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
“想想楼里的那些姑娘,嫁人之前为着布料的花色能跟姐妹大打出手,嫁了人之后荆钗布裙,不施粉黛,哪还有先前讲究的样子,就跟整个人投胎重生了一遍似的。”
“这倒也是。可旁人是旁人,那可是戊头,怎会跟旁人那样。”
“戊头也是女人。”
忠富一向说不过她,叹息道“那你去跟吧,我不拦你。”
“谁说我要去跟了,我也就是说说,要是连我也走了,院里岂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盯着郡王了。”安贵淡淡说道。
她本来就没有打算去,只是找个要来分享心中的疑虑罢了。见她说了半天竟然没打算去,忠富也不知她整天想东想西废那么多脑子有什么用。
等吴莎忙完了这一阵,已经是暮春了。难得徐喻明从正月到现在也没有生病,吴莎见外面春光正好,就跟忠富和安贵商量,陪着徐喻明去城外清风观走一遭。
忠富早就想出去逛逛,哪怕是最没有意思的道观也是好的。安贵却想,从钱塘去清风观有些路程,一行人少不得要在外面留宿,这是不是不太安全?吴莎见安贵沉呤许久也没个定论,略有些不耐烦,要是觉得不妥也没办法,大不了她一个人去清风观,徐喻明去乡下庄子赏春也是一样的。
边上忠富也等的不耐烦,问道“你要是怕,可以呆在府里,有的是比你厉害的人。”
他就没想过是阻拦,吴莎是前暗卫首领,她想去的地方他们还能拦着不成?
安贵也想到了这个,也就带着几分不乐意地点了点头。她觉得吴莎一点都没有把任务放在心上,却不知道,吴莎身上本来就没有担负着什么任务,她就在养老途中顺便嫁了个人而已。
既然他们也没有意见,吴莎也就安排好车马,选了一天春风正好的日子,带着徐喻明出了府。徐喻明以为她是想带他去看春种,也没有多想,直到马车停在了飞龙山下,他才发现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
“这里是……”他四下一望,倒是远远看到了隐没在山上的道观。
“清风观,来给天尊上个香,让他保佑你少灾少病。”
“那我得多上一柱,求神尊保佑你出入平安。”
吴莎轻笑,焉不知每次她出门,他总会担忧。有时她真的只是出去闲逛,他却不信,倒让她不好出门了。
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朝山上走,徐喻明望着长长的石阶,知道考验他体力的时候来了。平常他跟吴莎晨练,只是轻松地活动一下手脚练一下招式,运动强度并不大,冷不防让他爬山,他担心自己撑不下来。
“咱们慢慢走就是了。”吴莎看出了他的顾虑,笑着安慰道。
她先前来道观时,曾看到有些年纪的老婆婆老公公都能上山,徐喻明总不能连他们都不如。走了约一刻钟,两人就停下来歇了一会儿。山上风光不错,吴莎还指给徐喻明看不远处的一丛山花,徐喻明看过去时,正好有一只尾巴很长的鸟儿飞过。
“那是什么鸟?”吴莎好奇地问。
徐喻明也不认得,他在宫中见过不少珍禽异兽,里面并没有刚刚的鸟儿。那是一只黑色的鸟,长长的尾巴夹杂着白棕色,这样的鸟颜色单调了些,不会作为珍禽进献给宫里,他却喜欢停在山花边上黑鸟,垂头俯视着上山的人,像是不懂他们为何走的这般辛苦一样。
发了一声清脆的叫声后,它挥动着翅膀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众人也开始继续往山上走。徐喻明把目光放到山上的风光里,一路走下来,倒比他想的轻松些。他们上山时,已经先上山的忠富跟观里的道童说一声,还能了问否在山上住宿的话。吴莎先前因为下雨在山上住过一夜,知道道观空着许多客房,徐喻明的身份摆在那儿,想来观里是不会拒绝的。
等徐喻明等人走到时,忠富已经与观里沟通好,他不但要到了住处,还去厨房点了吃食,又在观里转了好几圈。趁着徐喻明跟观里的居士道童说话的功夫,他靠到安贵身边,跟她小声说话。
“观里有几位道长功夫不错。”
“有异?”安贵冷声问。
“这倒看不出。”
安贵知忠富的性子,怕他玩性上来就跟人家道长比武,便想嘱咐他几偏。偏上完香后,忠富就跑得没影了,安贵见不到他的人,不由暗暗担心。
“忠富许是去玩了,他正是爱玩闹的年纪,也是难免。我看这观内很是清静,不会出事的。”忠上在边上劝道,他见安贵在朝四下张望,便猜她是在找忠富。
安贵没想到还有人盯着她,脸上微有窘意,顺势不好意思地答道“哥哥是个跳脱的性子,我是怕他在观里乱逛,冲撞了他人修行。”
“能来观里修行的人都是些性能温厚之人,想来就算被扰也不会怪罪他。”说到这个,忠上就想到了那个气量狭小的内侍,倒也生出一份担心,要是来修行的人当中也藏着这样身份不低却脾气古怪的人可怎么好?
再一看徐喻明和吴莎都在,他心下的不安也就收了起来。横竖自家主子都是一位郡王,想来普通人也是不敢来惹的。
上山花了太多时间,等他们上了香天色都已经晚了。一行人吃了点心充饥后,吴莎就饶有兴致地拉着徐喻明去看日落。站在山岗上往下去,除了连绵的青山,还有山下零星的几个村落。这边村子里已经飘起了炊烟,在落霞的晕染下别有一番静谧之感。
徐喻明轻吸一口气,好似闻到了阵阵饭香。他曾跟着先帝去春猎,围场四周没有一个村落,里面的猎物又瞧着木呆呆的,不及这儿来的有趣。掩藏于安静之下平和又生机勃勃的气息,是他以前不曾感受过的。吴莎见他沉浸在风光中,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待他转头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亲完又马上转头,看向远处红彤彤的天空。
徐喻明微一愣,嘴角不禁扬起,又转头朝边上看了一眼。忠上和安贵都站在不远处,并没有看向他们。他安心地回头,握紧她的手。
“我们可是在道观呢……”
“正确地说,我们是在道观外面的山上。”
两人为了看日落,刚刚已经出了道观。观外有一块巨石,有两层楼那么高,边上是一处山崖,也是天然的石崖,许是有人时常来此处打座的缘故,地面上没有杂草连尘土都少,很是洁净。吴莎原本是想带徐喻明爬上巨石,巨石上有几处凹陷,又横生着松树,正适合攀爬。她要上去是不难,难的是把徐喻明带上云。好在这处山崖景观与站在巨石上也无太大差别,两人才选了此事观日落。
虽说这的确是在道观外面,但离道观这么近,徐喻明还是觉得得心怀敬畏。想是这样想,他还是伸手搂着她的腰,想跟她更亲近些。夫妻感情深厚是自然之理,想来神尊知道也不会怪罪的,徐喻明暗想。吴莎顺势靠在他肩膀,望着天边的红霞慢慢被黑夜遮掩。待星子一颗颗显现身姿,山上涌动的风微有些凉意。
“我们进去吃饭吧,你可得多吃点,今天走了半天的山路,该累坏了吧。”吴莎拍拍扶在她腰间的手说。
“累倒是不累,却是有几分饿了。”
两人边走边聊些琐事,倒与世间一般夫妻并无不同。安贵在后面看着有些迷惘,不知变成寻常妇人的吴莎还有几分值得相信。
清风观的斋菜做的还不错,里面有一碟子野菜,比郡王府做的还有滋味。吴莎觉得合胃口,还好奇地拿筷子在碗里拔了一下,想看看里面有什么加什么特别的调料。徐喻明见她如此,就夹了一筷子放到她的碗里。
“你若喜欢吃,就让府里的下人买些回来便是。”
吴莎收回筷子,也知道自己拔菜的举动不好。
“府里也不是没买过,做的却没有这个香,许是这儿的野菜是长在高山上的,要比长在平地的滋味足些。”
“还有这样的讲究?”
“那些生在高山上的兽类就比养在家里的滋味好,想来菜也是一样的。”
“也是你舌头刁才吃得出来。”
“你舌头不刁?”吴莎挑眉道,夹了一筷子韭菜给他。
徐喻明不作声,他不爱吃韭菜,可是吴莎总说他得多吃他不爱吃的这些东西,身体才好得快。他虽然不信,但难为她编出这样哄孩子的理由来,不得不硬逼着自己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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