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黄鹄杀气腾腾的眼神,商芜忙求救般扯扯奚琴衣袖。
奚琴干巴巴解释:“这个妖,现在是尊上的妖。”
“尊上的妖?”
黄鹄话里三分杀气暴涨,下一秒,商芜被她一手肘按到树干上。
无碍,她习惯了。
下句话怕不是要问她对魔尊用了什么妖术。
果然。
暗红眼线似弯刀,黄鹄手肘抵在她喉头,危险凑近:“你使了什么妖法竟能骗取尊上信任?”
商芜第一万次解释:“我……”
话没说完,黄鹄被拉住,奚琴说:“你放开她。”
尽管不情愿,黄鹄还是松了手。
商芜重获自由,黄鹄依然对她抱有不弱的敌意,一直抱臂打量她。
商芜老实巴交低着头。
看了会儿,黄鹄哼一声。
“随我来,今夜先找个地方住下。”
就这样,商芜入住魔兵阵营。
各色帐篷撑开伞盖,帐篷间的空地上燃着一簇簇篝火,着装各异的魔兵三五围坐,早就听到;耳朵动静。
他们和奚琴很熟,奚琴走过的时候,不少魔兵扬声喊他“奚琴大人”,奚琴一一回应。
黄鹄很直接,领着商芜走到点兵台前,指着她朗声道:“这个妖!你们认清楚了,不准动!”
四周目光灼灼议论纷纷,魔兵们好奇地看着将军领进来的陌生女妖。
尊严被车轮般的视线碾来碾去,过了这些日子,商芜已经被碾麻了。
这个世界的弱者没有尊严。
更何况她还是妖,很弱的妖。
但凡比她强的魔族看她就跟看一只小鸡仔一样。
小鸡仔露出一个弱弱的笑容,在无数道打量视线下,缓缓低下了头。
这种感觉,可太糟糕了。
奚琴被安排和魔兵一起住,商芜跟黄鹄住。
她知道黄鹄不放心她,是想随时监控她。
商芜老老实实服从安排,跟随黄鹄到她的帐篷。
本来以为行军帐篷里面都会跟电视剧里一样简陋冰冷,谁能想到一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玫瑰香。
商芜瞥见帐篷进门口的位置插着一小把暗红色的花。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是,玫瑰。
商芜的视线停留太久引起黄鹄的注意,黄鹄扫她一眼,从箱中抱出一床被褥扔在榻上。
“你睡这里。”
“好。”
“若有异心,我随时取你性命。”
商芜耸耸肩,倒在榻上,安详闭眼。
要取就取喽。
黄鹄爱干净又爱臭美,帐篷收拾得妥妥帖帖,连被子也带着一股香味。
商芜想明白了,反正每天都有新危机,只要天上下刀子没插到她脑门上,那她就得睡觉。
摊上这些事,别说天意弄人,根本就是老天一鞭子给她抽到完全没剧本的舞台中间。
她有什么错!她不过是想画漫画!她罪何至此!
商芜狠狠竖中指。
干你大爷。
她的心路历程已经完成了无措-愤怒-认命-摆烂的完全进化。
只要鞭子不抽到她身上,她就要睡觉。
陌生的环境,商芜睡得格外香甜,甚至还梦到小时候爸爸妈妈带她去游乐园。
那时候他们还没离婚,她左手牵着她爸,右手牵着她妈,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他们坐过山车,坐海盗船,爸爸妈妈去厕所,她坐在花圃前的椅子上舔冰棍。
欢乐的游乐园音乐里夹杂着呜呜哭声。
好像有个小男孩在哭。
四周都是笑嘻嘻的游客,她仔细辨认,哭声是从前面的故事屋里穿来的。
她跳下椅子走过去。
故事屋里一个人都没有,越往里越冷,她抱紧胳膊,好像走到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她看见一片冰天雪地。
一个银色头发的小孩跪在雪地里呜咽。
好漂亮的小娃娃,为什么要哭呢?
是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很疼啊。
他衣服上的血迹像雪地里的红梅,到处都是,却看不见伤口。
好可怜哇。小商芜想。
她想走进去,手却被拖住,妈妈一面念叨她,一边拖着她走出故事屋。
她频频回头。
那小孩依然跪在雪地里,呜咽声却渐无了。
走出故事屋的那一刻,商芜突然醒了,躺在被窝里,犹在梦中。
她闻到萦绕鼻尖的玫瑰味。
黄鹄换上红甲,正咬着头绳扎头发。
望着她盘靓条顺的背影,商芜默默坐起来挠了挠鸡窝头。
“那个……黄鹄将军?”
黄鹄一扯刚扎好的高马尾,一记眼刀斜飞过来。
商芜抖,她什么都没干她只不过想说句话!
她颤巍巍问:“将军,我想问一下……门口插着的是什么花啊?”
黄鹄看了眼门边,稍显低的声线说:“摄魂花。”
“啊……原来是摄魂花。”
“你生于妖界竟然不知摄魂花?”黄鹄再次狐疑。
“我的身世比较复杂啦,以前没见过。”
商芜重新倒在榻上。
黄鹄冷笑一声,披风一甩走了出去。
就此数日。
根据打听到的结果,摄魂花可驱虫安眠,临近妖界地带,蚊虫蛇蚁多起来,几乎每个帐子里都会挂一把摄魂花。
她做的怪梦果然和这花香有关。
在军营的生活不比千花楼自在,她突然进入一种高度混乱的集体魔居生活。
说是军营,其实就是把一帮子爱打架精力旺盛得要死的魔拉到一起。
不止一天晚上她大半夜看见外面突然刺眼闪光。
“金系魔修在斗法,不必理会。”黄鹄在黑暗里出声。
商芜被那紫光闪到睡不着,偷偷溜到门口,拉开一丝门帘缝。
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奥运会现场放烟花。
两个魔修对面而立,打得火星子乱溅不可开交!
女魔修半脸紫色藤蔓纹印,一掌施力催动手中花盆状法器,圆形紫电源源不断噼里啪啦朝对面砸去。
“还不认输?”
“等你把我这金刚罩击穿再认输也不迟。”
白罩里的男魔修嬉皮笑脸,光躲着半点没还击。
紫电砸上白罩,天雷动地火,巨大紫色烟花炸开,黑天亮了瞬。
渐渐地,其他帐篷有魔伸头出来。
“阿椿阿吉你们能不能别老晚上打架,啊?不用睡觉吗?”
“是啊!吵死了!”
在越来越多的抱怨声里,女魔修哼声收起花盆,白罩随之消失。
男魔修走出来一撩额前刘海,清秀五官顶着笑嘻嘻的表情着实让人想痛扁一顿。
看了场热闹,商芜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起床后去厨房处找吃的,箩筐里还有最后一个荞麦馒头。
另一只手跟她同时伸向馒头。
商芜手更快,快要触到馒头,旁边那只手一勾,馒头自动落进她手里。
抢馒头禁止使用魔法!
商芜咽不下这口气,一转头,才发现跟她抢馒头的是昨晚上的女魔修。
“你好,我阿椿。”女魔修向她打招呼。
商芜怒气瞬间散了,她不敢跟她抢,点头回应。
“阿芜。”
“你没吃早饭?”
商芜再点头。
阿椿将馒头掰成两半,一半咬在嘴上,另一半——商芜以为她要给她,谁知阿椿随手一抛,丢进手上花盆里,花盆咕咚两声吞了进去。
“下次赶早哈。”
商芜气得半死,灵机一动,伸手到袖子里掏了掏,掏出来一个烤鸡腿。
昨晚剩的,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凉了。
商芜打了个响指,点起金焰热鸡腿。
阿椿目瞪口呆看着她的一系列操作,嘶了声:“你这看起来不像是火系的法术啊。”
“我是妖,不会你们魔族的法术。”
“你是妖?!”阿椿大吃惊。
商芜擦冷汗,原来魔兵营还有不知道她是妖的魔。
早知道就不暴露身份了。
阿椿走近一步,小声问:“你是什么妖?”
商芜谨慎道:“大概算鸟妖。”
“你是鸟妖你还吃鸡腿?!”阿椿灵魂发问。
商芜已经将鸡腿送到嘴边,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望着外皮烤得焦脆流油的烤鸡腿,她狠了狠心:“我们鸟族不讲究这些。”
在阿椿震惊震怒的目光注视中,她啃完了整只鸡腿。
“有点烤干了。”商芜点评。
就这样,商芜和阿椿厮混到一起。
她欣赏阿椿能随手丢紫雷的雷公本领,阿椿敬佩她同族互食的邪恶本性。
“如果你要加入魔族,我第一个赞同,我们魔族就需要你这种狠妖。”
商芜:“谢谢,谢谢哈。”
她怎么狠了?不就是啃了个鸡腿!
下次她当面手撕全鸡给她看,撕完是不是连魔尊的位置都能觊觎觊觎了?
终于想起魔尊。
躺在山坡草坪上,商芜叼一根狗尾巴草,像电视剧里见过的浪荡子一样,头枕手臂,架着腿。
天气不冷不热,空气不湿不干,太阳晒得刚刚好,白云的阴影飘过暮春时节长着野花的草坡。
掐指一算,姬汜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
她的生活质量保持稳定,睡眠质量稳步提高。
就算半夜火系和金系魔修斗法斗到天空大亮,她也能头蒙进被子继续睡觉。
这就叫随遇而安。
商芜哼起小曲,将短暂浮现的关于魔尊的念头踢到一边。
“妖界真是个好地方。”阿椿躺在她身边感叹。
“是啊。”商芜也感叹。
阿椿发出宛如房地产招商的感叹:“灵气充沛,风景如画,山清水秀,气候宜人。”
“是啊。”
阿椿恶魔语气:“得尽早抢过来才是。”
她坐起来,掌心紫电噼啪一闪,拍到草地上,留下一个焦黑手印。
商芜继续躺着。
她差不多习惯了魔族的全员强盗属性。
都怪她,当时也没想着给这帮孩子划块好地方,看给孩子馋得,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抢。
妖魔之争终年不休,人族跪得快,要不然早让这帮魔头一口吞了。
弱肉强食,从来如此。
商芜心想是不是当年动物世界看多了,潜意识折腾出这些世界观。
如今她身陷其中,自食恶果。
弱肉强食,哈,她就是最弱那一个。
在温柔的春日草坡上躺了会儿,商芜望着在一边高抬腿的阿椿。
“打听个事呗。”
“什么?”
“你知道奚琴和千花娘娘什么关系吗?”
阿椿呆了片刻:“奚琴大人和千花娘娘?”
“对。”
“同仁?”
他们是同事还用她说!
商芜坐起来:“我是说,他们有没有不可告人的八卦?”
阿椿又呆住。
商芜觉得问错了人,看阿椿这傻样能知道个啥。
摇摇头正要躺下,她听见阿椿说:“千花娘娘爱慕奚琴大人,当年以城为聘,被拒绝了。”
商芜睁大眼:“还有这事?!你怎么知道?!”
“全魔界都知道啊。”
是她孤陋寡闻了。
商芜还想打听一些八卦,结果阿椿就知道这些。
感到无聊,商芜掏出百宝囊,拿出画画工具,准备每日绘画练习。
四处看看,她将取景地点确定在坡顶。
“我上去坐坐,你继续躺着。”
阿椿朝她摆摆手。
商芜哼哧几步爬到坡顶,叉腰大口呼吸氧气。
风拂过青翠草坡,遥看山脚,各色楼房仿佛积木一般四散在两山间的盆地里。
妖界玲珑城。
商芜准确找到妖族王宫,就在玲珑城北部,靠近凤窝山的位置。
她在纸上描下玲珑城轮廓,刚画了几笔,察觉到有哪不对。
揉揉眼睛,她喊阿椿:“阿椿!”
“什么事?”
“你看那边,怎么一团黑压压的?”
阿椿拍拍身上草屑,起身凝神细看。
玲珑城背后,稍显秀丽的凤窝山,山腰间像环了一圈乌压压的腰带,正匀速向魔兵阵营推进。
阿椿皱着脸:“要命。”
飞过玲珑城时,腰带散开,几乎遮蔽了玲珑城上空一半的天空。
阳光一照,金光亮瞎双眼!
阿椿惊叫:“是金翅大军!”
商芜:“那该怎么办?”
“想死吗?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