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高楼林立,几乎最大的公司都坐落在这片区域。其中,一栋蓝色大楼屹立在最中央的位置,楼群环绕,宛如被簇拥的帝王。
楼体上标注着四个字,陆氏集团,陆兴远的办公室就在顶楼。
这间办公室布置和陆家的风格十分相似,以木质为主,带着一股古朴的厚重。唯一与之格格不入的是这里有一整面玻璃墙。从那面墙朝外望去,甚至能看见偶尔南飞的群鸟。
当然,站在那里同样可以俯瞰整个商业中心。
“我出的价格你还满意吗?”
至灼收回视线,望向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
回忆起短信内容,他弯眸一笑:“当然,陆总很大方。”
“是你的消息很有价值。”陆兴远眼睛闪过一丝锋利,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情绪。很显然,调查后的结果让这位当事人过分“惊喜”了。
至灼偏头笑眯眯看着他,搭在沙发扶手上手,轻轻敲击了几下。
办公室安静了两秒,至灼先一步开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闻言,陆兴远笑了一声。
面对至灼露出来的小狐狸尾巴,他毫不介意,并且十分有兴致地奉陪下去,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陆兴远看向至灼,顺着他递来的话题问:“你有什么建议?”
至灼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开口:“把陆家给他们吧。”
陆兴远可不信这就是至灼的目的,但这句话的确成功将他刚刚被压下去的怒火重新燃起来。
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后,至灼双腿交叠,轻松地倚靠在沙发背上,接下来的话更是十分直接,毫不客气:“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您的时间不多了,树倒猢狲散,陆家又还能坚持多久?”
被提及自己的生命,陆兴远的眉头又凝重许多。他冷哼了一声,满眼的不甘心:“还有一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什么便宜那个贱人?”
认识十年,结婚八年,儿子六岁。到头来这只是为了贪欲而精心谋划的一场长达十年的骗局,就连孩子都与他毫无关系!
如果至灼没有来,他没有这场病,她又会用什么方式来实现骗局的目的呢?
陆兴远双拳捏紧,嗓音森寒:“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至灼单手托着脑袋,笑看着中年仇恨的模样,心里十分满意。直到这时,他才缓缓说出自己真正的建议:“那就给他们一只没有骨肉的壳子。”
陆兴远抬眸看向他。
至灼眨了眨眼睛,自然道:“夫人卧薪尝胆忍耐十年做一个局,怎么能满足她的愿望呢?”
他牵唇微笑,外表那样漂亮,话却那样恶劣:“一个被搬空的陆家,在失去您以后,这偌大的商业帝国该是何种光景?真是令人期待。”
听着他的话,陆兴远攥紧的手也缓缓松开。他沉默半晌,空荡的办公室里终于想起他沙哑的声音:“我也很期待。”
办公室内敲门声响起,张承运端着两杯茶走进来,将茶水放到两位面前。
看着眼熟的人,至灼挑了下眉。
“这是我的助理,张承运。”陆兴远为至灼介绍道。
刚刚的对话似乎让他心情好了不少,此刻表情恢复了长辈的慈祥:“上次怠慢,这次我让人准备好了。”
至灼收回放在张承运身上的视线,他看着面前的茶杯笑了一下。修长的食指轻轻勾在杯耳端起,红唇贴在杯沿浅浅抿了一下。
浓茶微苦,但恰到好处。
在他饮茶的时间,陆兴远突然开口问:“你说要给他们一个空壳,可我不在了,那壳子里的肉要给谁?”
举着茶杯的手一顿。
面对这看似随意实则危险的试探,至灼神色不变,弯下腰将手中的茶杯放回茶几,淡然开口:“给陆照。”
他抬眸望向陆兴远,微微一笑:“陆照虽然只是您与前夫人的养子,可是如今陆总无亲无友,孤身一人,也只有他合适了吧。”
认真看着青年说完这段话后,陆兴远先是一顿,而后竟然开始大笑。
至灼目露不解:“您笑什么?”
陆兴远摆摆手,逐渐停下,望向至灼的眼神温和不少:“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你就是为了给他讨说法?”
似乎被当面揭露这件事情令青年十分窘迫,至灼神色不自然地偏开眼神。
他抿了下唇,梗着脖子低声道:“是你欠他的。”
就是这样一句十分冒犯的话,作为市最位高权重的人却没有生气。
“我也曾年轻过,为了爱情不比其他目的低一等,不用不好意思。”说着,陆兴远叹了一口气,“那些事情,现在想起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目露回忆,嘴角逐渐展露出微笑,那个身穿红裙、笑容明亮的人似乎又在眼前了。
或许,不久后他真的可以再见到她了吧。
陆兴远摇摇头,将心中的思绪压下。他看着眼前这位同样明艳的青年,缓缓开口:“我把遗产留给陆照,你又拿什么和我交易这件事呢?”
果然与精明的商人聊天,很难空手套白狼。
至灼笑笑,直接将选择权交到对方手上:“您想要什么?”
陆兴远眯起眼睛:“我死之前,为我做事。”
至灼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得到想要的回答后,陆兴远满意地点头。他从沙发上站起身,缓步走到那面玻璃墙面前。
在商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中年眼神宛如孤鹰一般锐利,陆兴远垂眸俯瞰眼底楼宇从立的商业中心,声音冰冷,暗藏狠厉。
“想要算计我,怎么能不付出一点代价呢?”
听着他的话,至灼端起面前的瓷杯,饮下一口微涩的茶。冷白的光从头顶打下来,被睫毛阴影遮住的褐色眼眸笑吟吟的,显得意味深长。
张承运:陆少,这些是至先生亲口说的。
陆照坐在窗下的书桌前,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垂眸又认真看了一遍对方发来的汇报。
“为了我?”
陆照轻声呢喃,片刻后他暗灭手机,将之扔到桌面上。
他觉得至灼可以写一本书,叫《行骗天下》。
为了目的找到他,却拿他当目的。
陆照偏头望向手边装裱好的油画,低声道:“骗子。”
这时,被甩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起,通知栏冒出一条信息。
张承运:至先生刚刚和陆总一起回去了。
黑眸锁定在那条屏幕的那行字上,至灼忽然站起身,椅子发出一道刺耳的吱呀声。
少年伸手拿起拿起画转身,走了两步,修长的腿一顿,又转了回来。
那副画被人重新放置在桌面,房间的灯光关闭,油画中央唯一盛放的玫瑰在窗户泄进的月光下,神秘又靡丽。
至灼走进陆家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不远处背对他的那道身影。
现在的天气,入夜后便开始冷了,少年还是穿着白日那件单薄的衬衫,坐在支起的画架面前,好像在画画。
距离陆照不远的地方,陆轩昂正蹲在草地上,两手捧着脸表情不耐烦。
看见至灼,他双眼一亮,搬起手边的东西立刻摇摇晃晃跑过去。
“至灼,你还荡不荡秋千?我练了一下午,这次你肯定能满意!”小男孩搬着两个儿童杠铃,信誓旦旦保证。
至灼垂眸看着他,笑而不语。
“满意什么?”中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陆轩昂身体一僵,连忙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在陆兴远走近后,他老老实实叫道:“爸爸。”
陆兴远抬手揉了揉男孩的脑袋,像往常一样温和笑着道:“今天过得怎么样,开心吗?”
陆轩昂露出笑容:“很开心。”
陆兴远点头,他抬眸看了看不远处的背影,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了然。他看向身边的至灼,道:“去吧。”
说完,他推着陆轩昂的脑袋朝楼内走去,为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看着陆兴远与办公室里完全不同的虚伪模样,至灼不屑地收回视线,转眸饶有兴趣地望向前方那道白色背影。
他低笑了一声,抬步走过去。
“晚上画画也不点灯,搞艺术的人行为也都这么具有艺术感吗?”
看了眼被黑色颜料胡乱涂满的画布,至灼单手搭在画架上,偏头望向对面的小画家,桃花眼闪过一丝揶揄:“你这画的又是什么?”
面对面前杂乱无章的东西,陆照脸不红心不跳地淡定回答:“夜空。”
他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看向至灼:“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呢?”
至灼在他面前竖起一根手指,缓缓倒向他:“你不是还在这里吗?”
陆照注视着那张月光下笑吟吟的脸,指尖微动,缓缓握住空无一物的掌心。
至灼话音一转:“我的画还在你手上,当然要回来。”
他展开那只手,索要:“裱好了吗,给我吧?”
“好了。”
陆照望着眼底修长的手,缓缓松开身侧的手掌,抬起握住眼前的手。他抬眸,漆黑的眼瞳被面前的青年充满。
“我带你去拿。”
至灼站在晚风中与他对视,微笑低嗯了一声。
深夜太冷,陆照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他的手一片冰凉。
在握住那只温热的手掌后,它以一种无法察觉的缓慢速度收紧,逐渐变成一个让人无法挣脱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