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画最终被陆照改了。
画布上,橙红与绛紫交错的夕阳底下,一从玫瑰苍茫伫立。它枝叶零落,枯黄的几片花瓣勉强支棱在枝头,唯有浑身的刺已经成熟,危险无比。
至灼搬来一张椅子,托腮坐在旁边从太阳当空,看到夕阳西下。见他终于停下笔,他打了个哈欠:“终于画完了?”
陆照侧头望向身边。夕阳倾泻下的温柔滤镜中,青年漫不经心的坐着,眼睛因为哈欠蒙上一层水光。大概是他太好看,连路过的风都缠绕上他的发丝,在挽留对方的垂青。
本来,这幅画是这样结束了。
可望着至灼,陆照改变主意。
他拿起一只笔,在破碎灰败的景象中添上一笔明亮的正红。随着笔触增加,正中央多了一朵盛放的玫瑰,它以一己之力撕破昏暗,撑起全部生机。
“画好了。”陆照放下笔,偏头询问,“怎么样?”
至灼不懂画,也不懂艺术。左看看右看看,只能给面子评价一句:“好看。”
“送你。”
“好啊。”至灼笑眯眯道,“你裱好,我挂床头。”
陆照抿唇,鬓边发随风漂浮,露出微红的耳尖。
“好。”
看着陆照起身取画,至灼的手机震动两下。他随手解锁,看到上面的内容后,漂亮的褐色眼眸中笑意渐浓。
至灼双手捧着脸,轻快叫一声:“陆老板。”
陆照正低头卸下固定的旋钮:“嗯?”
“我请个假。”
画框上的手一顿,陆照柔和的眼神也冷淡下来。
他知道,自己是留不住至灼的。
这几天,他能安稳留在这里,不是因为陆照让他在这里待着,而是他愿意留下。现在至灼说想走,也一定会走。
这是通知,不是请示,由不得他的想法。
落在画架上的五指捏紧,陆照面色不动,淡淡开口问:“还回来吗?”
至灼从椅子上站起身,勾过陆照的肩,笑道:“我只是去办件事。”
离去前,他还嘱托画框要选个好看的。
虽然下午绘画的时光也是安静的,但可至灼一走,夕阳之下的草坪上却格外冷清。少年立于太阳的余热下,白衬衫随风勾勒出一种孤寂。
良久后,他深吸一口气,拎起面前这幅油画,抬步朝建筑走去。
女佣见陆照拿着画走近,她立刻上前:“大少爷,需要我帮您装裱吗?”
陆照躲开她的手,黑眸冷淡的看向前方:“这幅画我要亲自来。”
陆家上任夫人,也就是陆照的养母,年轻时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天才画家。她爱画,后来却因一场事故手部残疾。
因那次事故,无法生育的她来到孤儿院一眼看中了一个男孩的天赋,将其收养,取名陆照。她希望这个孩子可以继承她的愿望,完成她的梦想。
陆兴远深爱这位夫人,也无条件支持她。即使如今佳人已经逝去多年,家中有关画的一应陈设仍旧保存完好,比如这间专门的画框陈列室。
陆照站在房间中央,目光挑剔地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一件花纹繁美华丽的旧金属画框上。
少年将挑好的材料放置在工作桌上,他挽起袖口,拿着工具,认真地装裱这幅据说会被某人挂在床头的画。
工作到一半,门外传来敲门声。
“什么事?”
女佣大概是跑来的,语气微喘:“那个人又来了。”
听到此话,陆照淡然地继续手中的动作,不过眼神有些冷。
女佣继续道:“您嘱咐过不让他见到至先生,但是这一次他说要见您。”
那次晚宴以后,这是至富第三次来到陆家了。上次以后,他本以为飞黄腾达就在此时,可没高兴两天,天就变了!
小儿子消失,至今都找不到人;妻子被拘,连取保候审都不许;父母差点气到进医院,想找那个他们一口咬定的祸星质问,却发现他当天就被陆家的大公子从派出所带走。
具人透露,那位陆少对这件事十分愤怒。
这代表当初至灼眉宇骗他,勾搭陆照这件事他做的很好。只不过事情做的太完美,本以为不过一个玩物,如今情况却远不止如此。
现在一想到晚宴那天他的打算,至富就冷汗直冒。如果陆照知道他还打算那至灼钓鱼,他的下场估计不会比陈卓姿好到哪里去。
前几次他想从至灼下手,自己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就算对那晚的事情有怨恨也不过是对陈卓姿这个后妈的,说两句好话,他一定还会继续为自己做事。
可是两次都被以至灼外出就诊拒绝以后,至富终于琢磨出来,这是有人不想让他见。而这个人是谁,再明显不过了。
在他思索间,前去禀报的女佣再次出现,她身后跟着一位格外俊美的白衬衫少年。
昏暗的夕阳之中,他垂眸挽下袖口,正朝这边走来。
直到对方站到自己面前,用不耐地眼神扫过来,至富才惊回神。想起自己的目的,他连忙收拾表情作出一副好父亲的模样,焦急地扯住陆照的手:“陆少,小灼他这么样了,伤的重不重?”
陆照垂眸,淡淡扫了一眼胳膊上的手。
至富心底没由来一慌,下意识松开。见陆照只是掸了掸被他触碰过的衣袖,不言语,他心中忐忑,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陈卓姿那件事我真的不清楚,如果知道这个恶毒的女人那样对待至灼、对待至灼的妈妈,我当初肯定不会和她结婚!我是至灼的父亲啊,怎么忍心自己的儿子被人那样对待!”
他眼含热泪,情真意切,嘴里的话恨恨,演的太真都快把自己感动了。
可惜,找什么理由不好,偏偏要在陆照面前演亲情。
看完面前这场大概感人肺腑的表演,陆照神情淡淡,好像一块木头般无动于衷。他抬起漠然的黑眸望向面前这个臃肿的、与至灼毫不相像的中年男人,低沉的嗓音终于响起:“你知道你在我眼中是什么人吗?”
至富愣了一下。
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罢了,据说还生了重病一直待在医院中。即使对方不苟言笑,但有些人天生就是情绪平淡的,至富觉得他一定听进去了。
想到至灼在陆照心目中可能占有的位置,至富心中升起一丝期待。
圈里人都知道,陆家出情种。虽然都是男人,上不得台面,但是万一呢?那自己不就成了这市商圈的皇亲国戚,这位陆家大少爷的老丈人?
至富心中想的很美,但是没敢直说,期待地看着面前俊美的少年问:“什么人?”
陆照冷淡的薄唇牵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在中年期待的眼神中,他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