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王粤汀走的确实很急,水杯笔袋全都没拿,生怕她回来撞上。
江洇柔声问:“怎么回来了?”
林惜南托着脸,甩了甩腿:“刚刚说了啊,一会儿就回来。”
王粤汀也重新在她身边坐下,摊开了书本打算装蘑菇。
蘑菇安静了不足一秒,就被林惜南拎出来cue了一下:“还是回来慢了,我同桌都急的去找我了。”
我并不是急着去找你的。
我是急着带你走的。
蘑菇没能把心思传达给林惜南,后者把糖果拿出来拆了一颗给王粤汀,又拆了一颗给江洇:“呐,吃糖。”
随后她用舌尖抵了一下留在口腔右侧的糖果,表情很是不好。
白知珉看着这边的闹剧,眨眨眼。
她认识林惜南。
吴晨知道她来找过几次江洇之后,给她看过手机里偷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女生正紧锁着眉头,低头看着桌面,大约是刚睡醒,还在犯迷糊。
据吴晨所说是个有些婊里婊气的白莲花学霸。
那天在办公室,林惜南身上的校服衬的她整个人青春洋溢,她根本没认出来。
但二中不强制穿校服,学校里几乎看不到主动穿校服的人。她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就一激灵,想起那个搭着校服外套的女生是高三六班的林惜南。
国旗下的身影带着满满的元气,声音又甜又清,办公室里的女生尽是嚣张跋扈,高傲的不行。
都不符合她内心勾画的那个“白莲花”。
也不怪她当时没反应过来。
此后,二中的校庆宣传片也拍出来了,在门口的led屏幕上循环播放。林惜南在国旗下讲话的身影,还有最后单独录的一两句话,被高一的男生讨论了很长时间。
至于高二高三,她不知道。
本以为在办公室撞上只是意外,或者隐隐约约的敌意是她的错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白知珉才意识到,那都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她多想。
思索了一会儿,白知珉也站起身,声音温温柔柔:“学姐好,我是高一二班的白知珉。”
学姐不怎么朝乖巧可人的女生发脾气,扫了一圈竟然不知道自己那点吃醋的心思该朝哪儿发泄,只能压下不爽,同样温温柔柔地笑了回去:“你好呀,吃糖吗?”
这才有了几分白莲花的样子。
她把糖果的盒子往外抽了一点,隔着会议桌推过去。
李浙和白知珉对视一眼,拿了两颗糖:“谢谢学姐。”
会议室一下安静下来,林惜南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些什么。她舔了下后槽牙,拿起书站起身,拍了拍王粤汀:“算了,走吧。”
江洇有点无奈,有点想笑,也有点不敢笑。
“刚来就走?”他试图挽留一下。
“不然呢。”林惜南说,“空调坏了,我同桌怕我在这儿融化。”
语气里的不爽蔓延到整个会议室。
她拿起书就走,到了门口又转身回来,带着明显被娇惯出来的不可一世:“还帮我写演讲稿吗?”
江洇好脾气地笑笑:“写,都答应你帮你写了。”
白知珉坐在对面打量着这一切。
“那江老师之前答应我的事情,也别忘了。”林惜南咬着牙,借着看演讲稿的动作微微俯身,在江洇面前几乎是用气音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
江洇挑眉,笑道:“不会忘的。”
林惜南这才满意,觉得心口的醋意都消散不少,于是站起身朝白知珉两人礼貌一笑:“我们先走了哦。”
本以为这件事儿就此结束,林惜南走到门口察觉自己的同桌还没跟上来。正准备回头找找同桌在干嘛,白知珉却攸然站了起来,神情委屈:“我们是不是打扰学姐上自习了。”
林惜南一愣:“什么?”
白知珉小声说:“对不起学姐,我们就是趁着课间来问几道题目,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江洇坐在椅子上看着这出闹剧,林惜南看了看白知珉的委屈,又扫了眼江洇面上的无奈,简直气笑了。
“我什么时候……”
“好了。”江洇出声打断了她,“回来坐下。”
林惜南倔着脾气有点不太想这么听话地忍下这样的挑衅,凝视着白知珉说:“不坐,太热了,我会……”
“不会融化,坐下。”
林惜南抿唇看向江洇,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地因为这句有些强势的“坐下”又被捋顺了毛,扭头重新坐在了江洇和王粤汀中间。
王粤汀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先知先觉地坐在椅子上不动,摇了摇头死磕她爱的数学题。
上课铃已经打过了,江洇看向白知珉,温柔地问:“你们要问的题目呢?我给你们讲,”
“啊。”这下轮到白知珉愣了。
题目。
她根本没带题目。
她一个打算学文科的,怎么可能晚自习写物理题。
白知珉的笑僵在脸上,林惜南不太友善地看了她一眼,说:“也许学妹要问的题目都在脑子里呢?”
江洇扫了她一眼,轻轻敲了敲桌子。
王粤汀心领神会地捂住林惜南的嘴,小声说:“可闭嘴吧祖宗。”
祖宗闭了嘴,也闭了耳朵,闷头把脾气发在试卷上,有仇似的拿了支铅笔打草稿。
自动铅笔脆弱的笔芯没写几笔就断掉,林惜南又重重地按了几下,柔弱的自动铅笔又战战兢兢地冒出了一点笔芯。
白知珉尴尬地站在会议桌旁边不知做什么反应,草草道了歉转身离开了会议室。李浙跟在她身后,关门之前又回头小心翼翼地说:“不好意思啊江老师,打扰了。”
好好的晚上,被白知珉阴阳怪气的话毁了。
江洇还是那副温柔模样,对李浙温声说:“不打扰,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来问我。”
李浙这才轻轻关了门离开。
会议室重归平静,江洇往身后的椅子上一倒,搭着长腿偏头看向旁边默默发脾气的人,说:“自动铅笔是无辜的。”
林惜南咬碎了糖。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该吃糖。
碰到莫名其妙的人,好歹还能搞点甜的开心一下。
两人见她如此都有点习以为常,于是最后一节晚自习,江老师和王粤汀你一言我一语,十分钟后终于把这位暴脾气的大小姐哄开心了。
大小姐重新舒展开笑容,**的语气也柔软了下来。
脾气虽然不好,但胜在很好哄。
像他的猫。
翌日,十月十号。
昨晚下了场大雨,气温降了下来。早晨湿润的空气混杂着青草香味,天空飘满了厚厚的云。
林惜南笑眯眯地从座位上起身,拿着那张江老师殚精竭虑写出来的演讲稿,绕过走廊去了徐时办公室。
昨晚她熬了一会,把手写的演讲稿敲成电子文档,打印了出来。
江老师亲手写的稿子,自然要珍藏起来
徐时拿着的打印版稿子,戴上眼镜,煞有其事地像是要认认真真读完。还没两句话的功夫,徐老师草草扫了一遍就失去了耐心。他从眼镜上方往办公室扫了一圈,抓到了正在他们办公室凑热闹聊天的钱主任。
“多多,来看看我们班写出来的稿子。”
多多。
多多?!
钱多多?!!!
林惜南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想往钱主任那儿看。
不过在钱主任起身过来的前一秒,残存的理智把她拉了回来,收回了脸上震惊八辈子祖宗的表情。
钱多多。
好他妈可爱。
多多主任拿过好稿子埋怨道:“都说了别这么喊我。”他坐在徐时对面,仔细读起了那篇演讲稿,一边看一边吐槽林惜南一点都不优雅的文采。
那不是她的文采。
林惜南百无聊赖地晃了晃身体。
今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难熬。
书包里包装精致的那份礼物,她准备了许久,就等着晚上送给江洇。林惜南脑子里幻想着江老师收到礼物的反应,微微挑起唇角。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林惜南往外看了一眼,门口年轻的男老师冲着门口说了声:“嫂子来了?”
嗯?
林惜南收了幻想,好奇地往那边看去。
进来的女人温婉优雅,穿了件长长的毛衣裙。
漂亮姐姐柔柔地笑了:“陈良呢?”
“拖堂了吧,这刚下课没两分钟。哟,来了。”
陈良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刚上完课胳膊手上都是粉笔灰,这么一看甚至有些不修边幅,全靠一张脸和那前天下老子最牛逼的气质撑起了气场。
只是一进门,陈良走路带风的阵仗立刻收了起来。他快步走上前,笑的如沐春风:“不是说我今天去接你下班吗,你怎么来了?”
好甜。
不过女人看着他说:“你有东西落在家里了。”
陈良问:“嗯?什么?”
女人笑容却逐渐消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压着哽咽:“情书。”
陈良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林惜南整一个震惊住。
情书?!
什!么!情!况!
女人的声音不大,此时办公室除了林惜南还有两个学生,钱主任一下子就站起了身:“什么?”
她从包里拿出来两张信纸,轻轻放在陈良桌子上:“你把书忘在了书房。”
陈良似乎也懵了,拿起那张信件看了看。钱主任白着脸扔下演讲稿,上前就拿起那两张纸。
林惜南打量着陈良的表情。
她也许知道那两张信纸上写了什么。
办公室里十几个人的眼睛都盯着那边,林惜南往后退了退,试图把自己变成透明人,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文科班的一个女生,高一还没分科的时候,陈良带她们班的物理。
女生喜欢陈良的动静闹的比她还大,同她一样热情似火的性格,不少人都喊她一声嫂子。
只是林惜南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钱主任翻看了一会儿信件,率先反应过来,指着三个愣住的学生厉声喝道:“你们几个先出去!谁也不许乱说!”
林惜南和徐时相互看了一眼,匆匆说了句“老师再见”就往外走。办公室外热闹非凡,关门之前,林惜南回头看了一眼,陈良正扶着女人的胳膊说话,似乎在向哭的梨花带雨的妻子解释。
她长得真好看。
逃离了尴尬到窒息的办公室,林惜南终于觉得那股压抑感消失了。也许是太过震撼,之后一整节课,她都没能缓过来情绪,心口还是砰砰直跳。
第二节课的课间,徐时把她喊了过去,告诉她校庆致辞的稿子已经修改好了,挑个时间送去行政楼,校庆当天去礼堂读一遍就可以了。
一句都没有提之前的事情。
倒是临走前,林惜南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陈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徐时一顿,赞同道:“确实,小女生不懂事儿,陈老师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要乱说。”
去行政楼交稿子的时候,她看到女生在办公室哭,旁边也许是她的父母,言辞激烈。钱主任皱着眉和教导主任说话,满是无奈。
她站在办公室门口,居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还是教导主任先看到她杵在门口,挥手让她交了稿子离开。
林惜南魂不守舍。
“小女生不懂事儿。”
那她呢。
她懂事儿吗。
礼义廉耻,伦理纲常。如果是她遇到了已经结婚的江洇,会是什么样。
她不敢想。
下午的物理课,林惜南像魔怔了一样,眼神不自觉地追着江洇的身影跑,仿佛是在寻求某种亲近的心理安慰。本应该难熬的四节课,像是按了快进键一样,在她浑浑噩噩的神游里过去了。
晚上,林惜南反常地没有像往常一样闹腾,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写作业,不时地答一句王粤汀的问题。
没有拿那个花了许多心思的礼物。
江洇卷起黑色毛衣的袖子安静备课,偶尔皱着眉往她那里看一眼,有些担心。
林惜南有心事,做题目有点心不在焉,第三次看错物理题目的问题之后,她拿着笔呆呆地看着卷子,轻轻眨了下眼睛。
怎么又画了图。
明明是要求电荷量的。
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居然能被写出来。
江洇只一眼就看出来怎么回事。
良久,江洇垂下眼眸,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林惜南余光扫到人影动了,下意识地抬头:“你去哪里?”
江洇一愣,温柔道:“倒杯水。”
“哦。”林惜南重新把自己埋起来,晃了晃脑袋。
听见了吗。
林惜南心想。
水声哗哗的。
江洇觉得有些好笑,又掺杂了点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拉开门出去了。
仿佛是为了对白天飞快流淌的时间做些弥补,向来被她拿来打发时间的两套理综试卷,这天晚上写的磕磕绊绊。
情绪低落的时候,英语卷子被她一拖再拖,依然是没心思写。
算题目可以填满脑子,挥赶掉乱七八糟的幻想,写英语只会觉得时间更加漫长。
林同学秉承着爱写写不爱写去他妈谁写的原则,决定趁着江洇倒水的空档,回教室换一套数学上来。
她同王粤汀说了一声,顺手把英语卷子塞进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起身离开。
楼道里没什么人,林惜南走到四楼突然转了心思,歪着头静静看向亮着昏暗灯光的茶水间。
那是声控灯。
像是被某种想法驱使,她慢慢过去,左手按在了茶水间的门把上。
仿佛推开这扇门,她又能够在监控和人群都看不见的地方和江洇单独说几句话。
林惜南用力按下狂跳了一整天的心脏,左手往下一拧,屈肘拉开。
刚巧,里面的人也在这时候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