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皇后赶到东宫门口时就闻到里面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皇后顿时失了仪态,挣开了侍女的手急忙进入里屋。
“崇儿,啊——”
皇后的惊叫声戛然而止,像是刻意克制住了喉间的惊恐,皇上眉心一皱,不顾李公公的阻拦也进了内屋。
一进去,浓重的血腥味儿几欲令人作呕,只是太子身上却没有伤口,他披头散发地坐在榻上,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脸色惨白,死死地盯着一个角落,听到皇后和皇上的声音,他也只是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漠然。
他刚才盯的那个角落里卧着一副血肉模糊的尸体,□□的身子白花花的一片,鲜血几乎是淌了一地,眼睛瞪得大大的,颇有些死不瞑目的味道。
从他身上残余的衣物来看,应该是东宫的内监,眉眼秀美,肤色润白,不仔细看还可能会认为是个漂亮的小宫女。
皇后急忙凑到他跟前,摇了摇他,道“崇儿,崇儿,你没事吧!这,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东宫遭了刺客,这人是来行刺的不成?”
贵妃轻笑了一声,操着一口吴侬软语道“哪家的刺客还赤身地来行刺不成?”
上次御花园昭阳郡主一事让贵妃吃了暗亏,那便是怎么样都要讨回来才行。
贵妃暗自得知,太子近年儿有了些见不得人的癖好,那就是在东宫亵玩清秀太监,这从东宫抬出去的尸体不知有多少,皇后向来溺爱太子,自然是帮忙掩饰着不让皇上知道。
今天便是贵妃做的一场局,若是有人仔细查看地上那太监的皮肤,便会发现他肌肤如玉,柔滑到吸手的程度,那是用秘药泡出来的肌肤。
贵妃暗自把那太监安插到东宫,让他在皇后千岁宴这日引诱太子,并做出被太子□□的模样撞柱身亡,从而引来皇上的注意。
哼,“狎戏户奴”这个名头只要是沾上了,即便是未来做了九五至尊,在史书上也会留下污秽的一笔。
果不其然,皇上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当即扇了太子一巴掌。
他气得抖着手指着捂着脸一脸漠然的太子,怒道“朕让你在东宫反省,你就是这样反省的?今儿个还是你母后的生辰,你竟然做出如此不孝之举,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还没等皇上说完指责之语,皇后连忙替太子请罪,生怕皇上的接下来的话会污了太子的名声,她拉着呆坐的太子跪了下来,一向骄傲的她却露出哀求的神情,道“皇上,崇儿最是乖巧的,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想陷害于他,皇上,求您给太子做主,一定不要放过这等挑拨离间我们母子之情的小人啊!”
贵妃暗自咬牙,眼看着皇上犹疑的表情,暗恨皇后的巧言令色。
可这时,太子却开口了,他的脸色有些奇怪,虽然面色惨白,但精神却很亢奋,眼眶充血,想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物一样。
太子见皇上勃然大怒的样子,想起选太子妃的不顺,想起皇上对宁湛的重罚,想起皇上对三皇子的宠爱和对他的严苛,心里那根弦不知怎么就崩了。
他突然癫狂地大笑出声,语气里带着撕心裂肺的决绝和不甘“孤有什么罪?不就玩个太监吗?死了就死了,莫非还想让孤偿命不成?”
皇上脸色刹变,正要怒骂时,太子又语出惊人“还是说,父皇早就看儿臣不顺眼,便是想借这个机会废了儿臣。哈哈哈哈哈,父皇要儿臣死,儿臣不能不死,好啊,早死早超生,左右孤也厌了,这天下岂有二十年的皇太子!”
“你给朕住嘴!”
皇上当即又扇了太子一巴掌,因着这巨大的力度,太子的头直接磕到了案上,血顺着太子惨白的脸颊往下滴落,太子好像才从某种幻觉里回过神来,眼神也清明了不少“父皇,儿臣……”
他好像也发现他刚才情绪的不对劲,不知怎么的,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样。
贵妃简直都要笑出声了,这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自己上赶着给人递把柄。
皇上因为年岁渐长,这爆起的一巴掌像是耗干了他所有的力气,让他有些站立不稳,还是倚靠着李公公才勉强立住。
众人又是一番喧哗。
枯竹立在人群后面,看到眼前这父子相残,骨肉相杀的局面,不由地露出一丝冷笑。
这便是皇家,一个能让骨肉至亲互相残杀的猎场。
这时,有个小太监凑到李公公耳边说了些什么,李公公眼神中闪过一丝诧然,他似乎是犹疑了很久,才向皇上禀告“陛下,刚才督公那边来话,说是他遇到宁家二娘子落水,送宁家二娘子去太医署了。”
贵妃心里突然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怪哉,这督公惯是铁面无私之人,没想到还有这怜香惜玉的一面。”
薛怀玉这人,贵妃明里暗里拉拢了他很久,偏生他不动心,让她觊觎他的势力的同时又颇为忌惮,生怕皇后的人把他拉拢了过来,眼下听到这薛怀玉居然和宁家二娘子在一起,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皇上却没当回事儿,左右这事也不重要,只当薛怀玉是在为自己办事,要是宁家二娘子出事儿了,他想离间太子和镇国公的计谋不就落空了。
皇上向来多疑,冷不丁太子出事和宁二娘子落水两件事凑在一起,也让他有些怀疑里面是否有蹊跷,看向太子的神色也没那么愤怒了。
或许是为了保住太子的名声,皇上只让人好生安葬了那太监,对于千岁宴上的事儿只字不提,但却没解了太子的禁足。
敏锐之人有些预感或许皇上对太子的耐心已消失殆尽,只等最后一株压死骆驼的稻草了。
另一边,宁芊芊从太液池边绕过想去找绿芜时,突如其来的一只大手把她推到了池里。
宁芊芊不会游泳,只凭借着本能呼救,用力往上窜。
“救命——唔唔——”
夜间冰凉的湖水沁入了她的眼眶,仿佛也要顺着她的口鼻流入她的胸肺,气泡不由自主地窜出池面,形容一串的小水花。
夜间,清冷的月光撒在池面上,太液池仿佛也被笼上了一层水雾,显得迷蒙又凄美。
可谁也不知,便是在这儿宛如仙境的景色下,有一条脆弱的生命在苦苦挣扎。
胸腔的空气仿佛都用尽了,宁芊芊的大脑开始迷糊了,挣扎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她意识模糊地下沉时,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游了过来,当他握住她的手时,她便是怎么也不肯放手了。
“督公,这?”
凌霄宫里,浑身湿透的薛怀玉把同样湿漉漉的宁芊芊放在了自己的榻上,宁芊芊即便是昏迷之时也不肯放开薛怀玉的手,前来就诊的太医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薛怀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她的手,像是尽力平缓了自己的语气,淡淡道“就这么诊脉吧。”
那太医不敢质疑,只得默默听从,但心里却有些好奇这宁二娘子是薛督公的什么人,竟然能得到督公如此优待。
“薛……薛……怀玉……”
昏迷过去的宁芊芊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太医没能听清楚,但薛怀玉却知她在念叨着什么。
他俯下身,把一撂湿漉漉的鬓发夹在少女耳后,又摸了摸她冰冷的脸,待摸到她的微凉的体温后才舒了一口气。
天知道他刚把她从水里捞起来时,见她气息奄奄的样子有多惊慌,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大的情绪起伏了,便只有当年他得知父母身亡之时的感情才能与之匹敌。
芊芊……
他默默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像是有万般柔肠百转千回萦绕在心。
他看着她苍白憔悴的容色,终是闭了眼。
罢了,这场博弈,终究还是他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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