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水寒荠客,春闱擢挂郎。”
春闱的日子总算来了,陆长亿考试那天,宁芊芊也去给他送行,陈怡宁听了这个消息也跑来凑热闹了。
陆长亿这才知道原来他入城那天遇到的姑娘竟然是表妹的闺中密友,一时待她的态度更加温和了些,他这般进退有度的姿态更是让人萌生了不少好感。
“考篮里的东西都准备好?再检查一下,笔墨纸砚,还有我老早就说了,被褥里再加一点棉花,考场夜间寒凉,万不可受了凉。哎,要不要早加个手炉?”
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横在了考场门口,红桃木的窗牖被一帘深红色的绉纱遮挡,上面坐了两个妙龄女子,隔着半透的鮹纱,曼妙的身姿隐约可见,铃佩环鸣和女子软糯的嗓音随着她的动作响起,让周边人侧目不已。
约摸都是来送考的学子家人。
“二小姐,这天气都入春了,手炉是用不上了。”
放冷和他身边的陆长亿都笑得一脸无奈,但丝毫未见勉强。
宁芊芊又仔细盘点了一下考篮里的东西几支半新不旧的宣城兔毫、纹瓷笔洗,还有清浅绛山水纹瓷盖砚等笔墨纸砚,都是她亲手准备好的东西,如此检查了几番总算是放下了心,把篮子递给了放冷。
也怪她忧心过了头,这又不是冬闱,竟然还想着把手炉放进考场。
“瞧你忧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去考试呢?”
见她难得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样子,陈怡宁“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我倒也想啊,要是我也能考试,指定不比别人差。”
宁芊芊毫不自谦道,她从小也是四书五经地念着长大,为了这事儿她那个草包大哥不知道酸了她多少次,偏生她念得也不差,至少夫子在宁湛面前说宁星河资质不好时,还用她暗暗贬低过宁星河。为此,云氏还对她横眉竖眼了很久。
宁星河那个草包都能中举,为何她不能。
陆长亿轻笑了出声,看向宁芊芊的眼神温柔又宠溺,仿佛星光落入了他眼中,春日的暖阳下,他眼底细碎的光晃得简直让人头晕目眩。
“表妹自是巾帼不让须眉,若是表妹同我一齐科考,表哥指不定都要退让一步呢。”
见此,宁芊芊得意地向陈怡宁抬了抬下巴,小表情颇有些傲娇的味道,她难得露出这么女儿家的娇俏模样,倒是让陈怡宁惊了一下,然后就嘻嘻哈哈地去闹她。
一时间,马车里想起了女子打闹的娇笑声,好不热闹。
正是愉悦自在的时候,偏生有个不长眼的东西要来刷他的存在感。
“哟,有人说的科举像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她想考就能考中一样。”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一辆缓缓驶来的马车里响起。
宁芊芊撩开鮹纱,只见宁星河刚从马车上下来,只见了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宁芊芊就放下了鮹纱,凭白脏了她的眼。
比起激烈的争执,宁星河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她这种冷淡的态度,这种对他压根瞧不上眼不屑中暗含讥讽的态度,让他觉得在她面前就像跳梁小丑一样可笑。
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妹妹,她是先夫人所生,本就和他有着天然的敌对关系,偏生她长得雪肤花貌,却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什么下流东西一样。
小时候,父亲给他们请了学前夫子,兄妹四人里,夫子就偏心宁芊芊一人,对她赞不绝口,对他却只有皱眉叹气的,让他觉得夫子这是在针对他。
后来入了国子学,因着他的身份,国子学里很多人都捧着他,这才让他渐渐遗忘了年幼时的屈辱,甚至在心里恶意嘲讽会念书就怎样?以后还不是只能出嫁相夫教子,要是受了夫家欺负,还不是只能来求他这个兄长。
但事情好像并不是都像他想的那样发展他原本以为会成为太子妃的妹妹阴差阳错嫁入了朱家,母亲在家以泪洗面,在他面前殷殷嘱咐了好几次让他要争气,不然宁芊芊要是做了太子妃,这国公府就没他们的位置了。
这让他惶恐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怨恨,这种怨恨的情绪更是在陆长亿到来后达到了顶峰,他总算是明白了母亲的心态。
为什么白氏总是那么阴魂不散,她死了都要让云氏一辈子笼罩在她的阴影中,任她做的再好,旁人都只会叫她一声二夫人,而白氏的孩子也想一片阴云一样永远笼罩她孩子的头上。
这样想着,怨恨的神色表露在他的面上,活生生让那张清秀的脸都扭曲了起来。
宁芊芊不搭理他,可不见得陈怡宁会容忍他,只见她一把掀开窗帘,上下打量着他,冷笑一声道“哟,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和朱二公子齐名的京城四大草包之一的宁大少爷啊。怎么,念了二十几年书这才进了会试,我可是听说了,这赌场居然有人压你能中会元?该不会是你自己压的吧?”
宁星河被她怼地说不出话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又有点心虚。
陈怡宁见此笑得更高兴了“哟,不会真是你自己压的吧,那可真是——”
她笑了出来,语气中的讥讽怕是谁都能听出来“这人呐,贵在有自知之明。有些人不是那种命就别强求了,能中个同进士就算不错了,至少也和‘如夫人’相称啊。”
宁星河怒了“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但你攀扯我母亲作甚?”
陈怡宁也丝毫不让,比谁嗓门大她可从来没输过,故意提高了嗓门“我说什么了吗?我有提到云夫人?难道你自己也认为你母亲是‘如夫人’?也是,连先夫人的嫁妆都敢偷的继室,活该她做一辈子的如夫人!‘龙生龙凤生凤’,山鸡的种也是一辈子的山鸡,难不成还真能变凤凰?呵。”
若不是因为她女子,宁星河恨不得上前堵她的嘴,偏生她说的也是假话,云氏做的事是臊皮,但她毕竟是他的母亲,她名声坏了也会连累到她的子女们。
这时,陆长亿打圆场了“宁表哥,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进去了。”
他说这话时,眼底的柔光消失殆尽,只是浮于表面的温柔,微微扫过宁星河微微发青的眼下,然后漠不关心地移开了目光。
宁星河像是想到了什么,得意地笑了哼,等成绩出来了,看谁比谁丢人!
宁星河近日来像是变了一个模样,以前看着陆长亿的眼神还妒含酸,前些日子就能抬起下巴看人了,高傲到了极点的样子,看到陆长亿时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时不时拍拍对方的肩膀,轻蔑又自得。
当真是自信到了极点,也不知这自信从何而来,前天晚上还在怡红院过了夜,今个儿也是一副纵欲到体虚的模样。
宁星河冷哼了一声,接过考篮抢先进了考场,还故意撞了一下陆长亿的肩膀。
陆长亿自是不在意,反让陈怡宁横眉竖眼地和宁芊芊骂了宁星河好久。
送陆长亿进考场后,宁芊芊和陈怡宁不打算马上回家,正巧今儿个天气不错,在外面溜达一下也蛮不错的。
马车上,听了宁芊芊的话,陈怡宁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不就是倒卖吗?真黑心啊。”
宁芊芊反倒笑了“商人的事儿怎么能叫黑心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奸不商。再说了,我不过是赚了些蝇头小利,哪又能和皇商相比。”
刚才,两人聊着聊着,宁芊芊突然让马夫把车赶到商市,说自己商铺有些事情要办,麻烦走一趟。
陈怡宁一问才知她竟在做期货交易的勾当。
自从她收敛了母亲的嫁妆后,就立马把商铺的掌柜换成了自己人,自己把商铺的生意打理地蒸蒸日上,因着她的敏锐的眼光,这收益竟然比以往翻了三倍不止。
如今,又在达官贵人最多的东大街添了一家脂粉铺子,生意很是红火。
里面的卖的最好的玉女莲花粉,玉簪粉,还有绿雪含芳脂等胭脂水粉也送了不少到公主府里,就连公主这种见惯了昂贵胭脂的都说好,怕是和宫里进贡的东西比也不差什么了。
就这么小小的一盒却要十两到一百两银子不等,偏偏夫人小姐们还抢着买,果真还是女人的银子最好赚了。
这些胭脂水粉的方子也有段渊源,原是前世萧明煜为了讨好她让内务府的宫人和太医精心研制的,后来薛怀玉像是和他打起了擂台,也让在外面让人给她研制出了各色胭脂水粉,倒是让她暗笑不已。
随便拿出个方子都是世面上的胭脂水粉比不上的,如此她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只是比起这正常的商铺经营,她还挪了一笔钱出来专门做些期货交易——也就是倒卖。
这才是真正暴利的买卖先是在货物低价时买入,囤到价高时卖出,这是最简单又迅速的赚钱方法,当然这也是件走钢丝的行为,稍不注意就有血汗无归的风险。
如此,她也是小心翼翼地分析盘算着,即使有着前世的经验和记忆也不敢肆意妄为。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要赶在半年后的瘟疫和蝗灾到来前囤上足够的药材和粮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