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志艰难活动了下脚后跟,僵持的身子不敢发出大动静儿。
跟在姜山身旁这些日子,也算了解几分临安纨绔的门道。
姜山纨绔名声颇响儿,但临安城遍地是京官,自然也有名声更响的纨绔,眼前这位父亲前往西北边陲干仗的冠军侯次子魏三便是其中典型,别以为纨绔之间便能沆瀣一气,年轻气盛间往往为了攀比谁更纨绔,那可是针锋相对的架势。
终于,身着蓝衫,头顶玳瑁的来人便是冠军侯次子魏三,带着不加掩饰的张狂,嘲讽的笑意流淌在酒楼中,端着酒杯便得意洋洋来到姜山身前,尖锐并不悦耳的嗓音听着便让人皱眉。
“我看姜二你等了这么久,不会是被放鸽子了吧?”
魏三敲了敲折扇,幸灾乐祸挑茬儿道。
“这个真是稀奇了!”
“哐当——”
手中的筷子被姜山扔在地面,阴鸷的目光看向来人,这动静吓得魏三收起笑容,目光同样冷厉起来,与此同时他身后走出个高壮的男子,满身腱子肉将身上武服绷得鼓鼓囊囊,看向姜山满脸警告,此人便是冠军侯临走前留给魏三的贴身侍卫,惯常护住,也是魏三嚣张作死的本钱。
姜山咬牙冷笑了下,“三公子这样笃定,不妨我们打个赌?”
酒楼内陡然凝重的气氛,因为姜山这话,多出几分微妙的兴致儿,魏三手中折扇猛然敲打上桌背,眼中看好戏的神情,倒是将他头顶贵重的玳瑁冠点亮……
兴庆楼外的街坊,甲胄碰撞的声音,穿透力十足,沈岚青将藏着文书的包袱背好,逆光随意朝着队伍来源看去,猝不及防便与身着飞鱼服的少年目光对上,和记忆中咧嘴经常露出的笑意不同。
傅斯年面容严肃,瞧见吏部门口的沈岚青,脊背僵硬了瞬,扭头朝着身后那群身着甲胄的侍卫说了句什么,沈岚青便察觉到好奇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随后在傅斯年的催促声中,那群侍卫穿街走远,继续今日巡逻的任务。
将差事安排好,傅斯年停在原地,有拳攥起硌出手背的青筋,像是极力在隐忍着什么,视线中,身形纤瘦的女子青色襦裙越来越近,傅斯年抬眼,目光未落到沈岚青身上,而是定定瞧了眼她身后的吏部府衙,唇角勾起丝自嘲的笑,晦涩的眸光定定瞧着沈岚青。
“沈姑娘费尽苦心远走江南,傅某在此恭喜你得偿所愿!”
沈岚青眸光闪了闪,半晌儿,扯起唇朝着傅斯年点点头露出笑意。
“多谢!”
黛色眉眼溢出的笑意刺眼,炫目的阳光,让他舌尖狠狠抵住牙齿止不住的点头
“日后——”
“沈姑娘便可放心——”
傅斯年无声哼笑了瞬,僵硬的指关狠狠钻上飞鱼服腰带,极力克制住手指的颤抖,然出口的话却难掩自嘲。
“毕竟,不告而别前往江南,傅某——”
发白的指尖传来咔咔骨节声响,“傅某,确实没有办法再来缠着沈姑娘来了。”
沈岚青眉峰微蹙,傅斯年艰涩的语气,让她的心也仿佛被窒息萦绕,可理智回笼,黛色女子连忙抬眼,阳光下绷直的脊背却显出她对眼前少年的愧疚,长睫轻颤间抹开淡淡的笑意儿。
“傅斯年——”
黛色女子视线落在傅斯年身上,眸底深处藏着不舍,她未曾别过眼睛,认认真真的将少年此时的模样记在心里,别过几月,他信守承诺,未曾来找过她,她亦将全副精力放在科举中,渐渐的,记忆中鲜活的少年也似乎就要模糊,脑海中的模样似乎也要随风淡去。
然而此刻再见,那些就要隐去的面容,却再次深深镌刻在脑海中。
距离上次相见,傅斯年此时看来,眼下的乌青带着丝倦怠,下巴处也生出散乱的胡茬儿,的气质明显在锦衣卫的磨炼而改变,绣春刀和犀利的目光,让他和记忆中那个咧嘴朝她露出白牙的少年开始逐渐分离,多出几分陌生感。
可……
曾经书院中,那个不拘笑容的大男孩,却永远映在她心里。
而眼前这个,带着陌生感的,沈岚青突然攥紧包袱,充血的指尖连带里面明黄色的文书提醒她,这样陌生的他……也无关紧要不是吗?
毕竟,她不日便要动身,既然如此。
那便……与他好好道个别吧!
阳光刺眼,天公作怪,刺目的炫光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僵硬沉重的眼皮眨眼间,仿佛就要将敏感倾泻,临街的食肆,酒酿圆子的味道泛着酸意儿,让人胸腹反射性的冒出汩汩的酸涩。
黛色眉眼氤氲,配着青色襦裙仿若雨点画出的水墨,可荡漾开的涟漪,转瞬间便被明媚耀眼的阳光取代,沈岚青垂下的眼睫颤了颤,微润的长睫轻抬,划开的弧线像是荡漾开的青蝶。
划开的折扇,在空气中漾开弧度,头顶玳瑁随着魏三志得意满而轻颤,带着声色犬马的热闹,燃着的香炉烧道根部,尽剩下余灰点点,兴庆楼中气氛像是油锅中滴入沸水,滋滋间炸开锅来,魏三的脸憋得通红,双腿开立蹲出个不太标准的马步,折扇开合间挑衅般指了指自己的下跨,挑起的三角眼不留半分情面。
“姜公子时间到了,你等的那人未来,这边就过本公子的下跨吧——”
尤志腿肚子颤了颤,悄咪看了眼身旁姜山,便见他铁青着唇色,眉眼颤动间露出几分狠意,瞧着魏三不屑的目光中带着丝屈辱,下一瞬,杯盏瓷碟掀翻而起,惯常赌输后好不认账的手段。
兴庆楼中瞬间被乱作团儿,可魏三似乎提前有所预料,哄乱后的瞬间,他身后体系彪壮的侍卫右臂捏成拳,硬碰硬下直接将飞出的桌碟劈成两半儿,陡然间的气势,让姜山身旁的狐朋狗友瞬间噤声。
“拿下——”
随着魏三话落,彪壮侍卫随手抄起酒壶,狠狠朝着姜山右腿掷去,方才还满脸憎恨的姜山,此刻腿肚子上传来的疼痛,让他脸色惨白,虽然手中有点功夫,当真和军营中练家子比狠,那边有些螳臂当车了。
铁拳按住手腕,姜山额头青筋突突,彪形侍卫下意识看向魏三,等来他的指令。
“钻——”
尖细嗓音刺耳,带着磨砂空气的暴粒儿,彪形汉子手上使劲儿,跪伏在地的姜山几乎被拖着,从魏三讥讽的笑声中钻过,头顶的晦暗屈辱。
姜山牙齿憎恨间牙齿颤栗儿,脚下绷劲儿头就要上前顶去,却被彪形汉子敏锐发现,手臂上传来的痛感让姜山痛苦闷哼了声,冷汗顺着青筋暴露的脖子缓缓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