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姜府”两个鎏金大字。
货郎这才意识到走错街巷,忙掉转头离开那座府邸。
朱红色大门内,庭院中充斥着腥臭的酒气,到处倒地的酒瓶子东倒西歪。
姜朝刚跨过门槛,酒杯迎面倒地的女子撞在大肚腩上,那上头的力道差点让他吐出来,好容易在侍卫的搀扶下站稳身子,不耐烦抬起左右眼,冷不丁瞧见形容狼狈甚是委屈的女子,衣衫有些不整,手腕上留着红痕。
被姜朝气势震慑,那女子连忙起身,收起哭哭啼啼的眼泪,心有余悸的朝庭院中坐在酒罐里的姜山看了眼,随后委委屈屈神色期艾喊了声老爷。
定睛看去,竟是姜山房中人,姜朝顺着实现朝庭院中瞧了眼,目光再次落到女子被掐的淤青的手腕后,只双目微眯了瞬,随后便不耐挥手。
八月底濒死的桂香浓郁,活着满院腥臭的酒气,姜朝瞧着倒在酒瓶子中央,有些披头散发的姜山,目光中有些无奈,无声叹口气儿后这才迈步踩过酒瓶来到他面前。
肥壮的身形投下片阴翳,转头垂头闷酒的姜山,不悦般抬抬眼,瞧见眼前人时神态未便,又垂下头再次将酒瓶子贴至嘴边灌下去大口,未曾有在姜朝面前收敛的架势。
“山儿啊——”
姜朝收起独自,艰难蹲下身子,黑壮的手刚想拿过姜山手中的酒瓶子,却冷不丁对上他的眼,猝不及防下连带着姜朝也有些不寒而栗。
“我问你,李姜……”姜山默了默,艰难吐出几个字。
“他可是真的死了?”
便正是这几个字,将姜朝不可置信抬头,勒出脖子上肥胖的纹,张口间便想要说出肯定的答案,可当他对上姜山那阴厉的眼,带着看透一切的冷然,姜朝唇角嗫嚅了瞬,突然间便有些难以开口,因为方才姜山的神色,清清楚楚告诉他,他可能知道了些许真相。
瞧见姜朝转动眼珠子,犹豫的神色似乎想找借口搪塞,姜山突然间凑近姜朝,脸颊贴近间吐出浑浊的酒气带着生冷的味道儿,眼底是姜朝能够看的清楚的颓败和心痛。
“你不必费劲心思骗我,当年我入姜府,而是蜀宫中的事情到底还记得几茬儿——”
“所以……蜀帝在隆诞日,便是真的死了。”
‘死’字出口,声线有些颤抖,姜山手中握着的酒瓶,内有酒液叮咚间响动,也有些心绪不平的焦躁传出,姜朝带着黄色浑浊的眼睛缩了瞬,姜山的痛楚和焦躁让作为父亲的他心疼,可当年之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仿若滔天的秘密就此被泄露,姜朝惊得直接在浓郁桂花香的刺激下打了个喷嚏,听着的肚腩跟着颤抖起来,双膝酸软下,竟直接在姜山面前跪了下去,眼神中的心疼也被中更深层级的畏惧所替代。
就在膝盖酸软,差点便要彻底磕上了冷硬地面的时候,姜山不耐抛开手中酒瓶,稳稳扶住姜朝的身子,也阻止了他差点便跪在地上的动作,晃荡着酒液的瓶子摔在地上,瓶身未碎,里面的酒液却混乱作响,听得便让人觉得心中空荡。
“‘父亲’这是做什么?”
父亲二字嚼在姜嘴里,被特意加重,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儿
“还不赶紧起来——”
姜朝肥硕的身子挂在自己右臂,姜山不得已身子只能朝前倾泻,胸腹处连带使出力气。
姜山冷眼微眯,话语中的暗示让姜朝瞬间回神,到底朝堂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初时震惊过后,很快便消化接受事实,蒲扇黑手撑着地面,拍了拍姜山后背,恢复当初慈父模样,然出口的话到底不在糊弄。
“山儿啊,为父,为父——”
未曾理会姜朝的长叹,姜山重新拿起酒瓶,咚咚酒水流出带着湍急意味,似在催促。
“山儿放心,蜀帝如今已在侍卫接应下,前往夏国——”
“姜帝远谋,入宫前便察觉出几分端倪,提前布置了番,此次宫中死掉那人,是姜帝当年的那位替身……”
替身二字出口,原本湍急流淌的酒液骤然停歇,姜山手指死死攥住酒瓶,勒出青紫色的红痕,可那双阴厉双眼中的颓然和痛楚,却因为他这话淡去,半晌儿,姜朝耳边那湍急流淌的酒液,变得缓缓平和起来。
……
往日热闹喧嚣的临安街道,这几日因为来往巡逻的甲胄,显出几分端凝的肃穆。
满面严肃的兵甲巡逻后,现出身后柳树下,青色襦裙远山含黛的女子。
沈岚青目光从巡逻的守卫上收回,视线瞧了眼自己身前恢弘阔气的酒楼,牌匾上“兴庆楼”三个字莫名有些眼熟,可沉思了瞬,却又仿佛被她遗忘在识海中。
微微摇头,沈岚青唇角勾起无奈的笑,抛开脑中思绪,朝着街坊前头吏部的府衙走去,今日她前来这里,便是为了领取吏部文书。那日离开宫宴后,虽未传出任何消息,整个临安城紧张的氛围,以及被士兵严格把守的城门,陡然间局势便有些紧张来。
江南之行,她便准备这二日动身前行。
因此,若要通过城门守卫的盘查,没有吏部证明的文书,是无法离开临安城的。
正午阳光正好,洋洋洒洒的光斑洒在青色襦裙上,沈岚青辞别吏部官员,将新鲜开具的明黄色文书收在包袱中,提步间青色襦裙飞扬跨出府衙门槛,耳边再次传来整齐规律的脚步声,透着训练有素的纪律。
正午阳光耀眼,沈岚青伸手挡了挡,朝着逆光而来的那队人马看去……
兴庆楼中,酒肉飘香,摆设和桌椅处处透着金砖碧瓦的奢华,除了南曲平康坊外,也算临安城中赫赫有名的销金窟,世家纨绔的纵乐地。
厅堂内的菜肴酒肉齐备,侍从端来的肉羹有些冷却,姜山垂着眼,神色有些阴沉。
跟在身后的尤志不敢吱声儿,目光却不断朝着兴庆楼门外瞟儿,此刻心情着实复杂,也不知是期盼沈岚青来好,还是希望她不来为好。
临着约好的时间,已经超了将近两个时辰,沈岚青身为书生,惯常知守礼,若她真将这所谓姜山口中的庆功宴放在心上,便断然不可能迟到甚至缺席,而如今还没有过来,便只可能是那一个原因,她根本就没准备过来。
这个认知虽然让尤志有些失望,却又莫名松了口气。
不过……小心翼翼瞧了眼闷头吃酒,脸色差极的姜山,以及厅堂另一面,带着玩味儿笑意满脸看好戏神情的冠军侯次子,让酒肉飘香的厅堂气氛陷入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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