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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张,一盏盏彩灯照亮了天元寺内外每一个角落,花园里更是多了数十盏大而华美的宫灯。菊花酒和各式素斋都摆上了桌案。
此时人们对往日里闻之无不口舌生津的美酒佳肴,都不敢表露出太大的兴趣。上座延庆帝端坐着一动不动,天元寺四大班首八大执事分列两侧,垂目捻动佛珠,令习惯看上头脸色、又听到某种风声的官员们噤若寒蝉。女宾席因男宾席的安静而安静。
千百人的花园里,只有风声低吟。
“慕容迟”没有列席,推说“累极”,不来赴南楚君臣的欢宴。
累极,大家心照不宣。能够让有冰山战神之誉的北晋二皇子说累极,可见乔家三小姐的战斗力极强,只可惜那样一个尤物,芳踪已逝,直令在座的男人扼腕。
延庆帝慈眉善目的方脸上看似平淡,内心早已被大火烧成焦炭。
黄昏时分内侍来报简凤朝身受重伤,经太医和天元寺住持联合救治,简凤朝性命无忧,武功全废。拘来简凤朝身边的内侍审问,延庆帝才知设的局出现偏差,与简凤朝在果园里颠鸾倒凤的人,不是镇北侯府沈四小姐,而是信王府世子。据内侍讲,应当是简凤朝强上简少华,被激愤的简少华踢了一脚,踢得吐血。
也不怪内侍们如此推断。
身为简凤朝的亲近侍者,他们都知道简凤朝根本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武功不说极好,等闲人近不得他的身,而信王府世子简少华,众所周知胎里弱症的病怏子,却有着俊美无俦的容貌,长安第一美女褚嫣然也比之不及。这两个人在一起。光溜溜的寸丝不挂,不是简凤朝把简少华当肉吃了,还能是什么?
至于沈四小姐去了哪里,简少华为什么会在果园里,没有人知道。
延庆帝把那几个随简凤朝去果园的内侍都关了起来,派人严加看管。倒不是说这几个内侍能得活命,而是延庆帝有所忌惮,不想在佛门圣地妄下杀手。
大家族同气连枝。堂兄弟堂姐妹与亲兄弟亲姐妹没有区别。简凤朝强吃简少华,这种事情一旦为人所知,简凤朝永远抬不起头来,别说册封太子,怕是要被按察院弹劾为庶民的,宫里那位老寿星也不会放过简凤朝。简少华病弱又绝美,极得老寿星怜惜爱重。
延庆帝的目光转向座中的信王父子。
信王在看简少华,面有忧色。简少华容色阴沉如水,那红肿的嘴唇却透着分外妖娆的艳色。
延庆帝心头冷笑。病弱?隐藏得够深,废了简凤朝的武功,岂是一个病弱之人随便一脚能做得到的。
简少华纵有千种杀意,手再狠,也不敢真杀了简凤朝。简凤朝是当朝皇子,想杀害皇子却不抵命,除非有绝对说得通的理由,而被简凤朝吃干抹净这个原因,简少华绝对说不出口,都是要羽毛的人。谁也不会让别人得知兄弟断袖的丑事。
可是要让简少华被吃干抹净而无动于衷。简少华绝对意难平。这才有了简凤朝的武功被废。简少华既出心头之气,又令简凤朝伤重不起再也想不得帝位,却是情急之下算错了地方。
若在长安,太医对简凤朝还真就是尽人力听天命,可在天元寺,住持不得不自损功力相救简凤朝,天元寺数百僧众的性命都捏在延庆帝一念之间。多少年的交道打下来,住持还能不了解延庆帝?
结果,住持力竭倒下,简凤朝武功虽失,身体得以与常人无二,没有留下后症。
延庆帝微笑着一颔首,挂起他弥勒佛的慈善笑容:“朕与众卿在鹿山登高,共度重阳佳节。也有多年,多年来倚仗众卿忠心勤勉。方有如今南楚的锦绣天下,朕心甚慰。”举起面前的金龙杯,“朕借天元寺的菊花酒,向众卿聊表谢意,还请众卿不改忠心,更加勤勉,共保南楚江山永固!”
文武众臣纷纷起身作揖礼,饮尽杯中酒,同声道:“谢陛下,臣等自当忠心报国,为陛下鞠躬尽瘁。”
百花台上响起沉郁而威武的鼓声,鼓声后,丝竹骤起,笳角鼙鼓,旌旗剑戟,一百名年轻士兵起舞,鲜亮的戎装,矫健的身姿,引来一片赞叹,直激起座中少年郎满腔热血。
重阳晚宴就算正式开吃。百花台上时而歌舞,时而杂耍,长亭里即便延庆帝高坐,可他那慈祥爽朗如弥勒的笑容,令年轻人觉得比家中长者还亲切,不知不觉变得十分轻松,口中不时爆出喝彩之声。
沈雪专心致志对付眼前的素食。
一般人都觉得寺庙里的素斋十分好吃。其实有个原因在内,僧人是修行人,修行自是要与俗世相隔,于是寺庙通常修建在城外的大山里,善男信女到寺庙烧香拜佛,有钱人家骑马坐车,颠簸一两个时辰方才到达寺院,肚腹早已空空,饥不择食,素斋美味便渐渐形成一种概念,所谓庙在深山素食香。
天元寺的素食却是真正一绝,入口即化,齿颊生香,余味无尽,有道是吃一回天元寺的素斋,三月不知肉滋味。
沈雪在对付素食的同时,眼角的余光不时扫一下沈霜霜。因为一时想不通沈霜霜用的什么办法把自己引到“慕容迟”那里去,沈雪不得不对沈霜霜多两分戒心,重生女似乎都带有光环。沈霜霜脑子不大灵光,不代表她真是废物,长安第一才女那是一路斩将夺旗赢来的,自己一个轻瞧险些吃了大亏,可见任何人都不能小视。
千佛壁那边亮起两排宫灯,简凤朝在宫娥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并不见他有多大虚弱之相,只是原有两分苍白的脸色又添了两分苍白,眼角的鱼尾纹也深了两分。
来到延庆帝座前,简凤朝行君臣礼,延庆帝神色淡淡,挥手赐座。随即与披着金红色袈裟的班首娓娓话语。
众臣三两交头接耳,低低谈起探得的只言片语,有揣测简凤朝受伤原因,有估量出手伤人的悍徒,有叹服天元寺高人深藏,不一刻又议论起乔家,乔阁老撞墙死后,乔三小姐跟着撞墙而死。有怀疑乔阁老真做过那等事,有唏嘘乔三之死倒全了孝女之名,有担心乔家失去顶梁柱会撑不住。话语的声音都压得极低,甚至以手蘸酒在桌案上书写。
沈雪眯着眼看简凤朝徐徐落座,看他在内侍的环候下垂眸进膳,便把目光转向简少华,但见得简少华容色铁青,两眼怒火熊熊,恨不能立刻将简凤朝烧死。
沈雪没有忽略简凤朝悄悄翘起的嘴角。以及悄悄向简少华睃去的眼波,心中悚然一惊。
果园里两个人攻守互推得不亦乐乎,此时此刻,相比四十岁的简凤朝那份中年人独有的沉稳无波,二十多岁怒形于色的简少华显然落在下风,简凤朝露出来的段数要比简少华高得多,这不仅是年纪的差异,更是阅力、心智的差异。
意欲夺回帝位的信王府,如果事成,延庆帝父子难逃一死。如果事败。信王府必定灰飞烟灭,可若是简凤朝登基,简少华很可能要被简凤朝养在宫里,夜夜贡献黄瓜和菊花。
沈雪望着眼前的菊花酒和菊花茶,再也喝不下一口,嘴里的素食也不再有鲜美的味道。
这事儿,她和慕容迟似乎做得过火了。怎么说简少华也奋勇跳水救她一命,刑部公审算作她还清简少华的救命之恩。果园之事已经发生,无可挽回,就当是简少华逼她为妾而付出的代价吧,从今以后两不相欠,至于信王父子那值得同情的遭遇,与她无关。
沈雪抿抿唇,失笑。简家父子兄弟这般上窜下跳,倒似是一群小丑。浑不知外力入侵,简家王朝大厦将倾。
海鲨在慕容迟及北晋势力的支持下,已经展开对文臣第一家的报复,乔家这棵大树根死倒下,将砸得南楚朝野尘土四起,而长安的防务又落入慕容迟的手里,稍假时日,慕容迟必能真正掌握十万御林军。
沈雪把目光转向同列侯爵席的沈家大姑奶奶沈雲雲,暗暗磨牙。
慕容迟说,只有海陆空三人知道他的意图,嘁嘁,他倒是忘了东安侯府的人。
孔淑宁口口声声说是叶超生亲手脱了她的衣裳和鞋,现在想来应该真有其事。慕容迟告诉她,绑架孔淑宁是海鲨带人干的。他一面以叶超生的身份出现,令孔淑宁在众人面前咬定他们私相授受,一面请沈雲雲出面假说他与郑伯豪斗了一天棋,结果使孔淑宁颜面尽失,最终被孔家送进家庙。
在叶超生的身后,还有个屁颠屁颠的郑叔俊。
堂堂东安侯府,居然成了北晋的奸细!
沈雪想了想,还是拈了一块冰糖放进茶碗,端起菊花茶喝了一口。茶就是茶,不干别个事。
像东安侯府这样的,慕容迟手里不止一个吧。
沈雲雲已知夫家投靠北晋,想来不会坐视娘家被灭。沈凯山述职回到长安,沈雲雲很可能开始游说。久在北疆与晋军相抗的沈凯山,当知晋军战力十年来突飞猛进,面对慕容迟亲领晋军主力,抗争到底,必将会付出全军覆没的代价。
前几日,沈雪在老侯爷的书房里看书,偶读沈家家谱,了解到沈家先祖秉承忠孝礼义的行为准则,可谓世代忠良,但每一代家主都以保存沈家为至上目标。君王与家族,两者能够共存,沈家家主会选择忠君,两者不能共存,沈家家主将依祖先遗命,选择爱家。
三十万沈家军,那是很有分量的筹码,于晋,于楚,不管于谁,沈家都会有足够的底气。
投晋,这个难启的盖子,由沈雲雲去撬吧。
沈雪抬手将鬓角的散发撩到耳后,下意识捏了捏耳垂,忽然想起来,刚才在竂房里洗漱没洗耳朵,耳垂上应该还沾着慕容迟的口水,一念及此,不由得脸上一热,想前世的他一身军绿戎装,想今世的他长发轻袍。沈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桃花运真是灿烂极了。
丝竹声停,严德妃开口说话,意思是今年的重阳很热闹,有几家少年郎相中了可心的女子,家中长辈求到她这里,延庆帝深觉成全佳偶乃人间美事,便由严德妃出面赐婚,给这些妙人儿送福。
那几户人家纷纷上前谢拜延庆帝和严德妃。领着旨意高高兴兴回席。长亭里一时热闹起来。
严德妃掩口咳嗽两声,道:“定国公府赵三小姐,镇北侯府沈四小姐,请上前来。”
长亭里忽地安静下来,一双双目光都落到赵青莲和沈霜霜的身上,延庆帝这是要乘兴给这两位贵女指婚吗?这两位贵女,出身高贵,更兼才貌双全,哪两户人家当得起呢?
赵青莲的脸色刷地惨白。沈霜霜的脸色更是惨白得透明。
定国公夫人和赵氏跟着站起来,各扶自家女来到上座前,盈盈行君臣礼。
有内侍向前几步,恭恭敬敬捧着金灿灿的黄绫,尖声道:“赵三小姐,沈四小姐,接旨!”
定国公夫人和赵氏带着赵青莲和沈霜霜一起跪倒。
内侍尖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定国公府三小姐赵氏青莲,镇北侯府四小姐沈氏霜霜。名门淑媛。才容兼备,行端仪雅,礼教克娴,今及芳年待字金闺。凤朝皇子,朕之长子也,身份贵重,经明行修。忠正廉隅。今重阳佳节,潭祺集吉,履祉迎祥,为颂为祝,赐二女与凤朝皇子为侧妃,望汝相亲相爱,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内侍读完圣旨,堆起满脸笑:“赵大夫人。沈大夫人,恭喜恭喜啊,有女嫁入皇家,可喜可贺,快快谢恩!”
赵青莲呆如泥塑木雕,沈霜霜直接晕了过去。
定国公夫人扶住赵青莲,赵氏抱起沈霜霜,猛掐她的人中,沈霜霜低吟一声醒转,抱住赵氏,低唤“娘亲救我”。
人们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制曰,是皇帝亲笔手书的诏书,皇帝诏曰,是由臣子代写的诏书。亲笔手书,表示皇帝对这道旨意十分重视。也就是,延庆帝很重视大皇子简凤朝,完全推翻简凤朝不得圣心的说法。
依南楚皇律,皇子一正妃二侧妃,只有太子是一正妃四侧妃,太子继位以后,正妃为皇后,四侧妃为正一品的贵、淑、德、贤四夫人。
简凤朝已有一正妃二侧妃,再赐两名贵女为侧妃,这是要封太子的节奏?
人们在惊愕之后,目光便在简凤朝和赵青莲、沈霜霜之间转来转去。
简凤朝离座,向延庆帝行父子礼,平平开口道:“谢父皇,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必与赵三小姐、沈四小姐相敬相亲,鹣鲽情深。”
鹣鲽情深!这又是什么意思?
定国公府的嫡小姐,镇北侯府的嫡小姐,有可能问鼎后位?也对,皇子侧妃于她们的家族而言,份量太轻,皇帝硬赐,难免有轻蔑重臣之意。许以未来新帝的正一品夫人,将就不算辱没。至于一国之后,显然都当得起。
沈雪冷哼了一声。定国公府是镇北侯府沈大夫人的娘家,两府一向往来亲密。他日简凤朝登基,一个后位足以让两府反目成仇。借一打一,消减外戚势力,延庆帝父子拨得一手好算盘。
这是延庆帝撕了脸皮,赤x裸x裸地强逼定国公府和镇北侯府走到简凤朝的船上。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况嫁一女乎,且隐许以后位!两府皆为臣,要么是在日后狠心放弃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要么就是老老实实为简凤朝保驾护航。后位,母仪天下,倒也不由人不动心。
由严德妃出面直接宣赵青莲和沈霜霜,这是打定了主意料想两府主子不知道上位者要卖什么药,放了两位小姐出来,而两位年轻小姐上前听旨,即使不情愿,亦不敢抗旨不遵,只得当场乖乖接旨。圣旨一接,两府主子再无推拒余地。
定国公夫人和赵氏相扶弱女上前,这应该是延庆帝没料到的。不过两个妇人的见识,延庆帝想来也没放在眼里,皇子四侧妃,两位贵女一时看不明白,两位贵妇还能不明白?谁能拒绝后位的通天富贵?
定国公夫人看了一眼面色沉凝的赵氏,并不向上举手,也没起身。低头弯腰保持恭顺的姿势,压住内心的愤怒与恐惧,轻颤了声音道:“陛下圣恩,定国公府阖府愧不敢当,只是小女青莲已与东安侯府郑家三少爷许婚,他二人年貌相当,八字相合。圣人有教,女子贞吉从一而终。圣人又有教,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臣妇自幼承爹娘教诲,略识得几个字,不敢违圣人教,亦不敢教女违圣人教。叩求陛下收回圣意!”连叩三个头,伏地不起。
赵青莲随之连叩三个头,也伏地不起。
一句年貌相当,噎得简凤朝直翻眼睛。可不,他的长子与这两位贵女年岁相仿。面部肌肉僵了僵,简凤朝瞟一眼严德妃。
严德妃眼底微寒,微微扬声:“东安侯何在?”
郑伯豪急急上前,躬身行君臣礼:“臣郑伯豪参见陛下,参见德妃,参见大皇子。陛下容禀,臣父近年旧疾发作,卧床不起已有数月,家中事务皆由臣料理。陛下。”郑伯豪苦着一张脸。“臣的三弟一向顽劣,臣父病卧在榻也放心不下,臣的岳母从中作伐,为三弟向赵家三小姐求亲,臣父臣母对赵三小姐极是满意。”
沈雪听到这里立时明白,必是昨晚赵青莲被简凤朝从映月塘救起之后,定国公夫人起了疑心。与赵氏相商,赵氏再找来自家大女儿,三方一合,暂订了这个办法以应万变。郑家已投北晋,自是不肯休戚相关的沈家和赵家被裹挟到简家皇族的破船上去。至于赵青莲和郑叔俊是否满意,暂时顾及不到。
老东安侯为先帝出生入死,现东安侯亦为延庆帝剿灭过逃亡的先帝血脉。东安侯夫妻对赵三小姐很满意,延庆帝若在强下圣旨之外。再强拆重臣子女间的姻缘,可就要大大冷了朝臣的心。哪个瞧不明白这是在给简凤朝拉人马?拉人马也不带这么拉的吧。
严德妃看了看脸色有些不大好的简凤朝。眼里寒意又起,淡声问道:“赵大夫人,郑世子,你们两家联姻,以东安侯府和定国公府的声威,不当是默默无闻的,本宫久在深宫不知也就罢了,如何陛下也不知呢?”言下之意,你们就是不想把赵青莲嫁给简凤朝,故意编出两府联姻的谎话。
郑伯豪挤出笑容,躬身施礼:“陛下,德妃,臣不敢有瞒,臣三弟的命格是个属闷声发财的,诸事不宜宣扬,宣扬则诸事不成,还好定国公府对此不甚介意。这不,三书六礼只差迎亲拜堂时的一书一礼。文书在侯府里,下山之后可呈于陛下一览。”
郑伯豪对延庆帝父子这种强买强卖的作法甚为不齿,不由得想起与北晋二皇子慕容迟的相识来。
八年前,郑父是北疆五军都督府前军都督,也就是叶成焕的前任,郑伯豪随父在军中历练。
晋楚边境有一条清水河,是双方边军的饮用水源。楚军发现清水河渐渐干涸,心急如焚,派出小队斥候沿河床向上游搜寻,发现在北晋境内新挖一条沟渠,将清水河水截流。没有水,等于扼住楚军咽喉,沈凯山大怒,下令东安侯领前军出击。
东安侯也是一员骁将,一仗打得晋军落花流水,乘胜追击,三千人马落入埋伏圈,损兵折将,东安侯父子双双被俘。等晋军统领到来时,郑家父子看到对方脸上戴着一个黑铁獠牙面具,听声音却是生嫩的少年。令郑家父子惊恐震憾的是,楚军三千人马竟是被面具少年率领的三百名未满二十的少年郎击垮的。
面具少年是北晋昌平皇帝的嫡次子慕容迟,当年十三岁。他给郑家父子看了一本画册、一组数据。画册是诸侯混战,百姓流离失所,各种悲惨贫穷,数据是每年死于混战的人数、各地粮产收入。他说,天下百姓本是一家,习俗相近,语言相通,文字相同,如今却被分割在十多个国家,饱受战乱之苦,国小被国欺,人穷被人欺,人心向和,人心向强,天下一统才是正道。
强者折服于更强者,野狼营的战力令郑家父子心悦诚服。向慕容迟投诚,表示愿为天下一统、百姓太平尽绵薄之力。
郑伯豪与沈雲雲订有婚约。沈凯山以五名晋军将领换回东安侯父子。东安侯表示愧不能当,辞去前军都督之职,携子返回长安。
不久发生了沈雲雲被二皇子简凤翔纠缠的事。郑家父子一商量,镇北侯府长年与晋军相抗,是晋军的劲敌,道不同,不相为谋。郑伯豪挥泪斩断与沈雲雲的青梅竹马情。慕容迟通过长安暗桩向郑家父子直言,沈家五小姐是他未来妻子。郑伯豪大喜,赶紧向沈家负荆请罪。
郑伯豪曾借沈雲雲回门之机,多次悄悄打量沈家五小姐,每次看,都是个包裹在脂粉里的小女孩,面貌俗,胆子小,站在哪里都把自己往后藏。怎么看怎么觉得麻雀不可能变凤凰。
想到这里,郑伯豪忍不住往镇北侯府女眷席看去,看到那个梳着双垂髻的少女,不由得暗叹慕容迟好眼力。
延庆帝垂目不语,心里却是气得要炸。好个不识抬举的定国公府,若不是看赵家子侄都在军中供职,属后继有力的,哪个把咋咋乎乎的定国公放在眼里,给他脸居然不兜着!
严德妃端起茶杯喝茶,暗道。赵三已有婚约。我也莫可奈何,该说的都说了,再叫我说话,可是难为我。
简凤朝轻轻笑道:“郑世子,你瞧,郑三少和赵三小姐的婚约已经宣扬了,依着郑三少的命格。这桩婚约十之**做不成。赵三小姐么,说起来也是缘份,昨晚赵三小姐落水,本宫救她上来时曾将她搂在怀里,也算是有了亲近,郑世子,倒不如由本宫为郑三少另保一家贵女,如何?”
赵青莲只觉喉中一咸。哇的吐出一口血,身子发软。向地上倒去。
简凤朝伸手便要去扶,更想就势再搂一回,却忘了而今武功全失,已是普通人一个,敌不过郑伯豪眼疾手快,身随心动,将赵青莲扶住送入定国公夫人怀中。简凤朝的脸阴了阴,目光向简少华睃去,对上简少华那红肿的艳唇,和仇恨的眼神,陡觉心跳漏了一拍,那种入侵和被入侵的痛并快乐,直令他腹下一紧。
指甲划破掌心,简凤朝努力保持平静,向郑伯豪微笑:“郑世子以为本宫的建议如何?”
郑伯豪很无语,这论起强买强卖,还真没人比延庆帝父子更强的。
简凤朝向定国公夫人伸出手,微笑道:“赵大夫人,青莲既已被父皇赐与本宫为侧妃,便是本宫的人,她有不适,本宫理当照拂,本宫这便扶她下去看一看太医。”
“啪”“啪”“啪”,三声击掌声,一道清朗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安排手下的人骗出赵三小姐,把赵三小姐打昏后扔进映月塘,再在众人面前上演英雄救美,原来是为了把赵三小姐纳为自己的妾室,见过拙劣的表演,没见过比这更拙劣的。”
随着声音,人们看到在百花台旁的假山顶上,站起一个红衣人。夜风拂过,衣袍飘飞,长发飘飞,月光灯影之下,飘飞似御风而降的仙灵,直叫人瞧痴了。
两耳不闻亭中事,一心只吃盘中餐的简凤仪,听到这声音,不由自主抬起头,冷笑,当哪个瞎眼的,竟是昨天在山道上与她有过争执的红衣青年。
内侍们吓得大喊刺客。延庆帝立即被没有表情的内侍围在中心。
简凤朝暗叫不好,昨晚的布置竟然被这人全都看去?这人藏在哪里,做得到声息全无?就像此刻,长亭里高手无数,竟无人知道他在假山上。
简凤朝向红衣青年一拱手:“这位小哥,饭可以乱吃,衣可以乱穿,独话,不可以乱说。你是谁?”
红衣青年抬头望了望月,缓缓道:“本宫慕容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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