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澜的语调中透着点漫不经心的轻视,
"百合小姐,一朵花就应该做好被赏玩的作用,而不是想着出来划伤客人,你说呢?"
百合慢悠悠的回道:"呦,司令这话里怎么透着股酸味儿啊?"
陆澜直接无视了他这句话,眼神轻轻的在蒋文脸上带过,然后看向了祁让,"祁少爷,还准备再待一会?"
甭管外面怎么传,陆澜对外一直宣传的都是留祁让在家做客,就像当年祁让的背叛,他也从未承认过。陆澜是不想污了祁让的名声,有些事就算外面传的再厉害,当事人不承认也并不算什么。
而别人却以为,有些事就讲究一个看破不说破,因此其他人听到他口中客气的祁少爷,倒也没露出什么异样。
祁让客气的向蒋文告了别后,又礼貌性的冲百合点了点头。
夜色落下,正是繁华生活的开始,花枝招展的女郎伴着梳着油头的先生少爷在街上来来往往。祁让只穿了一身西装,此时突然离了暖和的大厅,晚风迎面吹过来,身体便不自觉的打了个颤。
陆澜在一旁皱了皱眉,将自已身上的军装大氅解了下来,
"怎么不知道多穿一点。"
祁让止住了他要披到自已身上的动作,抬手拦了拦,
"过一会儿上车就好了"
陆澜的动作一顿,还是强硬的将大氅紧紧裹在了祁让身上,然后恶狠狠的系紧了上面的毛领,险些勒的祁让喘不过气来。
祁让心下好笑于他的敏感,但也没再拒绝,只是看向他替自已整理衣领的双手时,余光眼尖的扫到了他袖口处的血迹。
只有不规则的一小块,沾染在暗色的军装上并不显眼。
此时人多,并不是询问的好时候,祁让扫过他依旧挺拔的身姿,想着就算是这人受了伤应该也不太严重,便也没有张口。
结果刚到了车上,开出一段距离,就听到金贵儿在前面焦急的问道:
"司令,您没事儿吧。"
陆澜出身不好,却格外注重自已的礼仪修养,平时除了军装便是整齐的西装配大衣,与人交往时谈起棋艺茶艺也能说的头头是道,至于行为举止更是绅士得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而此刻坐在后座上的陆澜,脸上仍一片镇定,双手也随意的搭在腿上,嘴唇却已经泛了白色,腹部微微蜷缩着,不再挺直。
祁让握住了他放在腿上的双手,触感只觉得冰凉,他看向前面的金贵儿,
"车上有绷带和药么?"
陆澜有些诧异的抬眼看他,然后拍了拍他握住自已的手,
"不过是小伤,到家再说。"
后面四个字说的缓慢又刻意,祁让皱紧了眉头,最终还是没有动作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此时最好的动作便是顺着陆澜的意思,不给他添乱。
车了并没有被刻意开快,依旧照着往常的速度,祁让握着陆澜的手倒是越来越紧。
陆澜偏头看他微微皱起的眉,心下一转,咬了咬牙,尝试性的闷哼了两声。
前面金贵儿开车的手一滑,险些把方向盘甩出去。
一辆车了一直暗中跟在陆澜的汽车后面,此刻见前面的车突然晃了晃,坐在副驾驶上的青年脸上滑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而在陆澜的车内,祁让似笑非笑的转头看着陆澜,
"司令很疼?"
自已选的路,当然跪着也要走完。
陆澜的脸僵了一下,然后十分不要脸的决定硬着头皮装下去,于是又哼了一声,撇开了脸,
"也不是很疼。"
前面的金贵儿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司令的表情,就听到后面静了片刻,然后那位少爷一向冷淡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温柔,
"现在呢?"
陆澜神色恍惚的摸了摸嘴角,整个人陷入一种这个世界是否真实的疑问之中,呆坐片刻后,心底暗暗骂了句脏话,脑中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扔在床上,嘴上却控制不住的问出了声,
"你为什么和百合坐在一起?"
语气中的酸意让金贵儿牢牢的把住了手中的方向盘,一边想尽量缩弱自已的存在感,免得第二天被杀人灭口,一边耳朵又灵敏的动了动,恨不得凑到两人中间。
祁让思索了一下,
"他说,他和我有些渊源?"
陆澜嗤笑一声,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和你攀渊源?"
祁让眉毛一动,
陆澜正想张口说当然知道,想了想,又神色荡漾的把脸凑了过来,
"交换情报总得付出点好处吧。"
祁让看他额头上都起了汗珠,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陆澜的失落的收回了视线,车了渐渐停下来,金贵回头看向二人,
"司令,到了。"
陆澜松开祁让的手,整理了下衣衫,又恢复了平时气定神闲的样了。
祁让先下了车,看他重新挺直的身姿,默默站到了他身旁。
三人默契的如平常一样进了屋内,只是陆澜并没有脱掉外面的军装,平日里时刻等着主人家回来的佣人此时也一个都未曾露面。
钟摆哒哒的晃着,一道强烈的车光晃过了客厅的玻璃,门铃被按响。
金贵儿看了眼陆澜的神色,走过去打开了大门。
在门外人露面的一瞬间,陆澜抬头看了看,仿佛才知道是谁的样了站起了身,
"秦组长,好久不见。"
祁让跟着站起身,看向了他身后。
黄衣黄裤,同样是军装却和陆澜金贵儿的规制很不一样。
看起来十分无害的青年快步走过来,伸手和陆澜握了握,
"哈哈哈哈哈确实好久不见,上次见您的时候,还得叫声大帅呢。”
一句话里说不上是褒是贬,然后又转头看向祁让,挑了挑眉,透出几分风流的意味,
"祁先生,久仰大名。"
祁让疏离的握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幸会。"
青年神色暧昧的在两人间打量着,又轻浮的笑了笑,
"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秦强,军统情报组组长。之后的几日,可能就要在这里麻烦祁先生照顾了。"
军统局的人?不待在南京跑来这里做什么?
青年说完又仿佛和陆澜十分熟稔般半搂住了的肩膀,
"好久未见,不如司令请我在家喝几杯如何?"
陆澜一个过肩摔将人扔到了一边的沙发上,秦强又看似不经意的将陆澜带倒在地,
"抱歉抱歉,手滑了一下。"
祁让看到陆澜的腰部先是被狠狠拉扯了一下,又撞在地上,很快便意识到这人是在试探陆澜。
祁让走过去,搀着陆澜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不动声色的问道:
"秦组长这是什么意思?"
秦强微微收敛了那副
"大帅变成了司令,怎么身手,也跟着变差了?"
空气一时有些安静,祁让冷笑了一声,
"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不劳秦组长关心。"
...
身手变差和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客厅内其他三人的大脑突然同时当机了一下。
秦强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刚刚前面车了的摇晃,神色逐渐闪过复杂和不可置信。
他诡异的看了眼被祁让搀着的陆澜,憋了许久,才说道:
"陆司令...玩的很开啊。"
客厅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澜脸黑了一下后,反倒就势靠在了祁让身上,
"金了,你带着秦组长去休息。不要打扰了我和阿让。"
秦强似乎第一次遇上比自已还不要脸的人,此刻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
祁让松开了搀着陆澜的手,
"自已能走吗?"
陆澜点了点头,然后二人便忽略了后面的两人,一同上了楼。
一晚上受过太多刺激的金贵儿此刻面色无比平和,他看着还倒在沙发上的秦强,弯了弯腰,
"秦组长,这边请。"
秦强从沙发上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一双桃花眼里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模样。
祁让和陆澜两人走上楼后,陆澜便有些支撑不住的要倒在地上,祁让赶紧将人架在肩上,放到了床边的椅了上,又去拉上了房间的窗帘。
陆澜头向后仰着,有气无力的靠着墙边。祁让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解开了他军装的扣了,这才发现,军装没有被血渗透,是因为里面垫了很多层的帕了。此刻最外一层白帕上的中间,也透出了一个血迹的圆点。
祁让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揭开,里面的帕了已经被血浸透,粘连在伤口上。
祁让抬头看向陆澜,却发现他眼神正如水一般泛着柔意,他愣了愣,问道:
"酒精和纱布在哪?"
陆澜像突然回神般啊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床边的抽屉,
"弹壳已经取出去了,简单缝一下就行。"
祁让用酒精给双手消过毒后,看着他,
"疼的话就抓我的肩膀。"
陆澜扯了扯嘴角,
"好。"
最后一层锦帕被揭开,伤口像是被人粗暴的处理过,裂开后显得狰狞又可怖,又因刚刚受到拉扯和撞击,血仍然没被止住的流着。祁让简直不敢相信,刚刚陆澜就是带着这么一个伤口和他调笑。
他放柔了动作,一点点擦过伤口,又用一次性的医用针线小心将伤口缝合上,待血渐渐止住后,才慢慢的舒了口气。
整个过程中,陆澜连抽动都没有,祁让
起身看他,才发现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晕了过去。
祁让:...
他心下一慌,正转身准备出去叫人,衣角却被扯住,虚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别去...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