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游整个人傻在了原地,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楚誉看他这副样子就明白,这个蠢货估计什么也没记住,那些他自以为的青梅竹马的旧时情意在沈陵游脑海里,不过是一抹尘,一缕烟。
“你走吧,我不会带你去的。”楚誉脸色冷下来,转身坐回桌边执起笔继续写字。
沈陵游一下急了,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楚誉同意。
问题一定出现在这金鱼穗子上面。沈陵游这一刻才发现,他对楚誉好像什么也不了解。他只知道楚誉是个未来会娶他进家门的人,除此之外,他从来没有生出过去了解楚誉的心思。
不行,他得去找人问问。
沈陵游从楚誉的房间跑出去,正好撞到了楚洛,他急急忙忙地说了一句:“我有事出门,中午不吃饭了。”然后也不管楚洛说什么,转身跑出了院子。
楚洛一脸懵圈地走进房间,手里还拿着那只蛐蛐,纳闷地问楚誉:“怎么回事啊,沈哥咋一脸被你欺负跑了的样子。”
楚誉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是你告诉他我要去京城了?”
闻言,楚洛一噎,心叫不好,原来他哥没告诉沈陵游这事。他讪笑着把蛐蛐放在楚誉桌子上,讨好道:“我这不是以为你俩感情好嘛,哥你真是太贴心了,连沈哥喜欢蛐蛐都知道,我就想不到。”
看他如此自然的转移话题,楚誉也懒得质问他,只是眼里看着那只蛐蛐,又无可避免的想起来很多事。
以前沈陵游就喜欢蛐蛐,越活蹦乱跳的他越喜欢,那蛐蛐就像他一样,到处乱窜任□□玩一刻也停不下来。
那时候年纪还小,沈陵游总拉着他一起斗蛐蛐。沈陵游逮到的都是些又小又笨拙的蛐蛐,楚誉比他大,逮蛐蛐也有技巧。所以每次沈陵游都输得很惨,气得沈陵游骂骂咧咧的,直说再也不想跟他玩了。
这时候楚誉就会故意说:“那我把这只送给你,我看它好像很喜欢你。”跟我一样。
沈陵游脸皮薄,但又真心想要,故意装作不理睬,等着楚誉把蛐蛐塞进他的小蛊里,他才勉勉强强地答应陪楚誉继续玩。
俩人一玩就是一下
午。走的时候小沈陵游一本正经地跟楚誉说:“既然它这么喜欢我,那我只好勉为其难把它带走啦。”想了想,又怕楚誉没有这只小蛐蛐会伤心,连忙补上一句:“你放心,我会把它养的好好的,下回咱们还玩。”
楚誉笑着说好,然后站在原地,看着黄昏的太阳照在沈陵游蹦蹦跶跶的背影上,染上一抹漂亮的金黄色,嘴里默默地做了个口型。
把我也带走吧。
*
沈陵游走在街上,打算去找学堂里的同伴问问到底有没有人见过楚誉。
可是问了好几圈,都说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怎么会呢,楚誉长得也算很好看吧,虽然比他沈陵游差那么一丢。沈陵游一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一边寻思是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老人的声音,“买字吗?十钱一幅童叟无欺。”沈陵游的脚步一下子顿在了原地。
他顺着那声音看过去,有些惊讶地问:“陈夫子你怎么还卖字呢?”
陈夫子听到这句话,恨不得拔腿就跑。这不是学堂里头那个最难缠的将军家大少爷吗?
但是摊子摆在这,他也不能撇下摊子逃跑,只好苦着脸答他:“家里好几口孩子等着吃饭,只当夫子挣不了几个钱啊。”
原来夫子家里也这么不容易,沈陵游想到了楚家那可怜巴巴的几块菜地,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想要买几幅字。
“十钱是吧,给我写二十幅。”沈陵游解开腰包把钱放在陈夫子的小破摊子上,眼都没眨一下。
陈夫子愣了愣,这个大少爷买字,不会是为了拿他开心吧,想到这一点,陈夫子的脸色青白起来,他是读书人,最不能被折辱的就是读书人的脸面。
但是看着沈陵游那认真的神色,陈夫子又有些不确定,万一他是真想买字呢。于是陈夫子短暂思酌了一下,开口问道:“少爷想写什么”
陈夫子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是沈陵游叫他写些什么艳诗流句,他打死也是不会写的。
可是面前的少年,拧着眉毛,似乎在仔细琢磨些什么。
“有什么诗是写竹子的吗?”沈陵游没头没脑地问了
这么一句。
陈夫子尴尬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我前几日在学堂上刚讲过一首。”
前几天讲的,那他更不可能会记得了。沈陵游随意地说:“那就写讲得那首吧,多写几张。”
夫子立马点头,现在他是明白这位大少爷不是来戏耍他的,而是真的要买字。
是为了接济他。
想到这,陈夫子眼眶里不自觉地含了泪,越写越感动,他没想到平日里最不受管束的一个学生,居然会如此贴心。
正写着,沈陵游突然闲不住地开始和陈夫子唠嗑,他把身子撑在摊子旁边,双眼放空开始胡思乱想。
“夫子,你记不记得咱们学堂里头有个叫楚誉的”沈陵游说完又觉得不可能,他们这些同窗都没人见过,夫子每次要教那么多人,更不可能记得了。
“楚誉啊,他以前好像来听过论语呢。”那个孩子又懂事又聪明,每次讲一遍他就能学会,楚誉学的内容和沈陵游他们那群小屁孩不一样,所以很快就不再来学堂了。
至于是去了其他学堂学习,还是不再上学了,陈夫子也不知道。毕竟他听说那时候楚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好像是楚家最后一位功勋也死于战场了。
沈陵游听他说着,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楚誉居然真的和他一起上过学堂。可那时候为什么他没有见过楚誉呢。
这是不是代表着,那根小老虎毛笔,真的是楚誉捡走的
那金鱼穗子又怎么解释。
楚誉又为什么要捡他的小老虎。
“我记得,他不是常常会找你玩吗?”陈夫子写完最后一笔,在纸上吹了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那时他还为楚誉这孩子痛心,担心这么好的孩子会被沈陵游那种任性的纨绔子弟给玩弄,所以记得很清楚。
楚誉不是常常来找你玩吗,楚誉不是常常来找你玩吗。
沈陵游脑子里不停回放着这句话,那些连不上的信息在这一刻全部连在了一起。
*
七年前,沈家。
“十七,十八,十九……”沈陵游闷闷不乐数着别人送给他的礼物,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
总
是老一套,一些小玩意儿,金的银的翡翠的,他早就看腻了。
那个臭跟屁虫,居然敢迟到,他以后绝对不要再理他了,气死他,把他气哭。
小沈陵游想着想着,就更生气了,恨不得把桌子上这些礼物盯出个洞来。
忽然间从头了。
见他不说,沈陵游也懒得问,他抓着小跟屁虫看他今天收到的礼物。
一边看一边跟他讲解:“这是翡翠的,这是锦缎的,都可贵了!”
每拿出来一个,小跟屁虫的眼里就暗下去一些。
这些礼物可真金贵啊,他的小弹弓
简直一点也配不上沈陵游。
沈陵游那么好看,合该就是用这些金银翡翠的东西,穿锦罗绸缎,站得高高的,像他永远也触碰不到的人一样。
“但是我都不喜欢,我喜欢你给我的,他们的礼物都不是为了庆祝我的生日。只有你的才是。”沈陵游晃了晃小弹弓,那双璀璨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小跟屁虫。
在这一刻,沈陵游一贯高贵漂亮的眼睛里只盛着小跟屁虫一个人。好像天上的神仙落入凡间,夸了他一句:“我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