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弟子们炸了。
他们挤破头都没做成的亲传弟子,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挑三拣四的小屁孩随随便便就给抢走了!
虽然说每位宗师都能收三位亲传弟子,若有两位宗师,机会就更多,但是他们剑阁不一样。
小师尊早就说过他懒得带人,最多只教一个亲传弟子。
宁师尊好说话些,但他是晋国的皇子,碍着身份,也不会随便收人的。
剑阁的名额看似富余的有六个,实际只有金金贵贵的一个。
那不知好歹的谢枯容离开从极之渊,亲传弟子的名额好不容易空出来。他们还没来得及表现,小师尊就有事下山了。现在终于回到从极之渊,好多剑阁弟子还没见到小师尊,就被告知他又有亲传弟子了?
剑阁弟子抱着哭成一团。
宁之歌拿着书进来,剑阁堂内一片凄风苦雨。
宁之歌莫名其妙:“今天不考校,小考也没有。为何都哭丧着脸?坐好,上早课了。”
一弟子问:“小师尊呢?”
宁之歌笑道:“昨天喊他‘小师尊’的也是你吧,夏醒。怎么,急着让许师尊罚你的站?”
小师尊的罚站可不是普通的罚站。
“我我我是关心许师尊嘛。他为什么不来?”夏醒忐忑地问,“是因为许师尊受的伤吗?”
宁之歌想了想:“唔,那倒不是。我方才路过云梦泽,瞧见遮星纱还挡着,应是他们二人还未睡醒吧。”
他们二人?
小屁孩还和小师尊住同一间房里?!
剑阁弟子们裂了。
许灵川之所以还没有到剑阁,原因说来话长。
昨夜,他梦到了谢枯容。
枯焦的土地上,谢枯容脸上布满了诡异的深紫纹路,瞧不清面容,双目墨黑近妖,提着滴着血的羲和剑一步步向许灵川走过来,慢条斯理地说:“小师尊,你杀我至亲,害我如此。这账,应该怎么算?”
许灵川沉默。
果然,容哥开始搞事情了。
见许灵川不答,谢枯容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你说血债,是不是应该血偿呢。”
许灵川继续沉默。
这种情
况下要是诚恳地说他愿意赔钱或者肉偿——打工的那种肉偿,是不是死得更快……
谢枯容说:“小师尊,我们从头来算,一件都不落下。”
“还记得么,做小师尊亲传弟子的第一天。小师尊便不允许我进剑阁的门,罚我在冰池中站了五天五夜。”
“换做别人,两条腿早就废了。”
羲和剑从许灵川的喉咙一路划下,绽开一路血花,停在腰间。
许灵川的心往下坠。
谢枯容露出笑容,羲和剑一横,许灵川腰部以下便什么都没有了。
许灵川脑中一片混沌,谢枯容还不肯放过他,低下身掐着许灵川的脖子强迫他看向自己:“即便如此,我当时也没有半分忤逆小师尊的想法,只觉得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有那么温柔清澈眼眸的人,怎么可能故意折磨我呢。”
“许灵川,你配不上这双眼。”谢枯容的手覆在许灵川眼前。
腰上剧烈的疼痛此时才扎入脑海,许灵川恐惧道:“不要……”
晚了。
灵力生生把眼珠抽离,两颗眼珠浮在谢枯容手心里,他随手把许灵川甩在地上:“小师尊可得撑住了,还有桩桩件件我等着一一回报给小师尊呢。”
谢枯容低头看着地上疼得抽搐、嘴唇苍白颤抖的许灵川,笑得开怀:“小师尊的唇在动,对弟子有什么吩咐呢?”
许灵川忽地听到另一道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我在小师尊心目中,原来是这样的。”
身上的疼痛感陡然消失,许灵川被人拥在怀里,那人的手轻轻覆在他的眼上。
许灵川睁开眼,瞧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那张脸同小孩有五分相似,褪去了婴儿肥,清俊疏朗,鼻梁高挺,剑眉修长,亘古红尘的七分颜色都在这里了。剩下的三分,随着他启唇一笑,汇成了风声,落在袍袖上唤醒了光。
周围的黑暗便以他们二人为中心慢慢退却,许灵川的识海恢复成原本空无一物的模样,他臆想出的“黑化版谢枯容”身形淡去,变成一缕轻烟消失个干净。
许灵川抬眼看着面前的“谢枯容二号”,松了口气,喃喃
道:“原来只是个梦。”
“谢枯容二号”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悲伤,他半垂着眼,轻轻笑道:“是啊,只是个梦。”
既然是个梦,许灵川便由着自己来了。
他抬手戳向谢枯容的脸,两指往他的耳侧扯,给这张帅脸强行安上去个笑容。
许灵川安慰他:“都过去了,不要再难过了。”
爸爸以后会好好补偿你哒儿砸。
识海中一片虚无,唯有他们二人像是宣纸上的两笔水墨,也即将消失在无边寂寥中去。
“哒。”
清凌凌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格外明显,许灵川一怔,触了触脸上那滴冰凉的眼泪。
谢枯容,在哭?
许灵川诧异地抬眼看他,却没有在谢枯容眼上看到泪水的踪迹。
谢枯容双眼漆黑如渊,猛地扣住许灵川的肩膀翻身将他按了下去。
许灵川的肩胛骨落下的地方起了一片星光,他躺在无边夜色中,谢枯容一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搁在他脑后,把脸埋在他的锁骨处,温润的吐息落在许灵川的颈侧。
他说:“小师尊,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梦里的谢枯容真好说话,许灵川感慨,果然是做梦,梦里啥都有,要是容哥现实中也能放过他就好了。
许灵川的衣襟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了,谢枯容的睫毛扫在他的脖颈处激起一片战栗,周围夜色深浓,唯有怀抱着他的人身上有光。
谢枯容双手撑在许灵川耳侧,认真地看着他,低声说:“这次是小师尊你把我带回来的,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
他扣住许灵川的下巴,俯身吻了过去。
许灵川:“!”
谢枯容二号你住手!你是修仙升级流的男主啊!不能真的基!
但鬼使神差的,许灵川并没有推开他。
他总觉得,如果真的推开了谢枯容,他一定会很伤心。
许灵川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而后放在了谢枯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谢枯容动作一顿,抬起头盯着许灵川,面色复杂。
许灵川:“?”
许灵川的唇带着水色,原本苍白如瓷的脸颊带上了些潮
红,浅眸也不像平日般不带一丝温度,恰到好处的疑惑神情让整张脸突然变得可爱起来。
谢枯容笑了,瞳孔染了赤色,腿挤进了许灵川的双膝。
许灵川本能地觉出了危险,仰头想避开,谢枯容的唇却落在了他的喉结,轻轻咬了咬。
谢枯容把许灵川捞起,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二人密不可分。
许灵川茫然,事情怎么就……突然发展到这个走向了?
待那道白光闪过,许灵川惊醒了。
他难堪地发现,不仅是梦里他的亵裤脏了……
许灵川咬唇看向身旁的小孩,小孩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着,睡得正香。
许灵川深吸一口气,用一道明净咒清洁好自己,按了按眉心,撑着手臂坐起身。
他一动,小孩便醒了,迷迷糊糊道:“哥哥怎么不睡啦?”
许灵川一个激灵,上下两辈子的脸叠在一起勉勉强强让他神色没有透出来慌张,可那粉红的耳尖却无处躲藏,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
小孩歪头笑:“哥哥的耳朵好红。”
许灵川轻咳一声:“在枕头上压的。”
小孩爬下床榻,拉开遮星纱,日头高照。
许灵川暗道一声糟糕,没按时把小孩送到剑阁,那该死的梦做得居然连幽篁里的催命琴声都没能唤醒他!
小孩拿了白靴过来,托起许灵川的脚帮他穿鞋。
许灵川下意识地缩脚,两条青筋在足背上弓起,显得那双足愈发白净如玉。
小孩扣住他脚腕,抬头认真道:“哥哥,以后你不许让别人为你穿鞋。”
以前也没有啊。
许灵川:“……嗯。”
他推着轮椅出门,御起寒露,寒露乖乖地停在低处方便许灵川坐上去,许灵川把轮椅收到须弥芥子袋中,小孩自觉地爬到许灵川腿上,搂住他的腰。
金轮快升到当中,光芒洒下,松柏间淡淡山岚也散了。
剑阁的课业不重,弟子们练了心法便三两聚集,互相弹剑作歌。
宁之歌笑:“古有冯谖倚柱弹剑三唱,歌怀才不遇,你们在唱什么?”他抬起手,空中逡巡的信鸟扑棱棱停在手腕。
夏醒笑嘻嘻地凑过来:“师尊你肯定知道啊。”
几个女孩子也围过来:“师尊师尊,小……许师尊那位新的亲传弟子是个什么来头啊?”
她们话音没落,便瞧见许灵川白衣翻飞,背靠晨光御剑而来。
其他剑阁弟子亦瞧见了,原本坐都没个坐样儿的都立即噤声,起身理衣,站得整齐。
寒露铮然入鞘,小孩扶着许灵川坐在轮椅上,弟子们恭恭敬敬地抬手行礼:“许师尊。”
许灵川点点头,把小孩放下来,示意他去到弟子们那边。
小孩拽着许灵川的衣角不撒手,许灵川低头瞅着他,小孩可怜巴巴地仰头,小声说:“人好多,要哥哥抱。”
剑阁弟子们惊悚地看着那双持着上古邪剑的手抱着小孩软乎乎的身子,薄唇边竟然带着宠溺。他们瞳孔直颤,这只小猫儿掉到了寒渊毒蛇的身旁浑不自知,居然胆大包天的往毒蛇的颈旁蹭了蹭……
他们这小师弟厉害了!
夏醒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行礼后问道:“许师尊,您是从魔界回来的吗?您有没有……遇见过颜欢啊?”